刘青年莫名其妙地置身于考场中。

考试开始。

刘青年迫不及待。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奋不顾身地投入战场。笔尖轻盈飘逸，如矢锋利剑，奋勇划过万倾波涛；又如少女头上的蝴蝶结，在无限明媚里恣肆招摇。

说不出这是什么考试，但似乎很重要很重要。他已经准备了至少若干年，做过的练习题模拟卷巍巍峨峨摇摇欲倒，总把他瘦小的身子彻底淹没……

——肯定是一场重要的考试！重要若丑小鸭能否变成白天鹅，鲤鱼能否跳龙门，黄狗能否直接爬上树……刘青年心无旁骛，携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之悲壮，咬紧嘴唇，磨笔霍霍。

幸运之极，一切顺利。那只秃头的“英雄”笔势如破竹，一大半儿卷面很快满满当当。刘青年心中稍定，喘息间抬头一瞥。

除了一个个深埋着的头，四周一片虫子吃食的嚓嚓声，争先恐后连绵不绝，像是急促的乱鼓让人心惊肉跳。他赶紧收回目光到面前的卷子上……

接下来是一道大题，分值很重。刘青年目光急闪，扫描般的划过第一行字，第二行字……但到中间行时却突然诧异：有几个字非常模糊。像是有人曾一脚踩在上面，清晰的卷面留下一块污浊，恰恰恍惚了目光。

刘青年忙把头伏低，睁大了眼睛。然而那污渍依然浓厚，字就藏在下面，只隐隐有几道影子……刘青年狠狠地把卷子展平，两手抓着举过头顶。

光线亮了些，但那一片字迹还看不清。更要命的是，眼瞅着模糊的区域飞速扩展！刘青年大急，死命把眼睛瞪的更大些，双手抓住卷子上看下看，正看反看，倒看斜看……徒劳！眼前一团乱麻样的字迹若离若聚，就是分辨不出……

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时间到，交卷！”

“不！”刘青年大叫一声，绝望地猛然用力，却睁开了眼睛……

竟是一个恐怖的梦！刘青年感觉后背有些冰凉，刚才的梦境让他真实地恐惧。

这时才感觉有些头疼。

昨天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这在他是人生第一次。四下看看，自己是置身于单身宿舍里，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他又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的梦境。这种梦以前上学时做过，一般都在重大考试之前。可是，现在怎么又梦见了呢？

他认真地回忆起自己参加工作以来的全部经历，想起食品公司，想起那次竞选，想起彭经理，想起马上面临的下岗……

他早就相信梦是反的。以往每次做到这种梦的时候，真实的状况往往很好。眼前的状况比一般的考试显然更加事关重大，和梦境中的感觉毫无二致。

偏偏现实中的他真的是力不从心。不，根本是无能为力。最糟糕的状况，前所未有过的低落，真实地再现了。他偏偏还无可回避，无可选择。

他突然下了决心。

昨天的话，犹言在耳，此时更加清醒坚定。他实在累了，他不想再委委屈屈地干些窝窝囊囊的事。

仿佛有个躯壳被彻底地狠狠地踩到了脚下，刘青年直起身子，陡然雄心万丈。他要起来，他要开始一种新生活，他要真正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刘青年回到食品公司的第九天，科汇集团正式下达了解散食品公司的通知。

对原有职工，按工作年限一次性给予数额不等的补助。包括原来拖欠的工资，由市里出面协调，先发了一半，剩余待一年后账目理清楚再补。

刘青年没再纠结。通知下发的第二天，他便到人事科办理签字，直接去财务科领钱，然后走人。

他丝毫不再幻想，不再留恋这个让他无可奈何的地方。但走出科汇大楼的刹那间，刘青年心中猛地一痛，脚步慢了下来。

这里，毕竟是他踏入社会的起点。曾经让他心思萌动，曾经让他期待满满，曾经让他……还曾经让他……他突然想回一下头！

唉！想些什么呢？走就走了，哪有这么矫情。现实不是演电影，他刘青年更不是什么大人物。难道还要留个特写不成？

估计自己离开这里，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主意。这里的人照常上班，照常领工资，照常为没有下岗保持了身份而暗自自豪！

比如老杜头儿，刘燕子，彭经理……还有身边的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青年有些失望，还是慢慢地转过身来，眼中却噙着泪水看向楼顶。十楼顶尖处有一副造型：一只雄鹰巍峨屹立展翅欲飞，纤巧逼真，灵动清晰。只是在五月明丽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