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常闻哲在模仿着南腔北调的杭州话:“勿好看的,侬和自家女人拌拌嘴,勿好看的,妻管严就是罗。”
直到听见常闻哲夹生的江浙话,刘心怡哇的哭出声来了。其实常闻哲把她从方向盘后面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流着泪水,只是没有哭出声来而已。
他多少有些慌张,急急忙忙的钻进奇瑞QQ6,离合、挂档、起步、加油,苹果绿的小车猛地向前窜去,把那些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们全都抛到车后了。他从横跨京杭大运河上的大桥穿过,一边在各个路口寻找线路指示牌,一边抢过刘心怡的达夫妮手袋,他知道三月雨一定给他准备了香烟,每次全都如此,这次也不例外,是一包《利群》。
常闻哲在美滋滋的把烟点上的时候,刘心怡的哭声更大了。什么叫做号啕大哭,什么叫做痛哭流涕,哭得那么投入,那么惊心动魄,那么毫无顾忌,除了刘心怡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泪水在她薄施脂粉的漂亮脸蛋上纵情的流淌着,会说话的大眼睛哭得都有些红肿了,噘着嘴,秀气的鼻翅扇动着,大声的喘着气,憔悴而苍白的脸腮上却有了些颜色和光泽。
“哭累了吧?休息一下再哭。”常闻哲看见越来越近的高速公路入口处,在警告她:“收费站到了,你不希望警察把我当成犯罪嫌疑人扣留询问吧?”
“那样才好。”刘心怡依然气呼呼的:“这里不是某市,胖哥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就是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三月雨。”常闻哲强行将一包纸巾塞进了她的手里:“那不是还有你吗?你总不会不管吧?”
刘心怡不反对也不赞成,但她不哭了,虽然还噘着嘴,翘着鼻子抽泣着,但已经没有了哭声,她低着头,用长发掩饰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听见常闻哲在收费站买的是到杭州的高速过路费。
“现在你可以尽情的哭了。”常闻哲在逐渐把车速提起来,奇瑞QQ6在平坦的柏油大道上跑得很快:“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哭到杭州。”
“谁说我要回杭州?”她反驳着:“我就不能在无锡玩玩,这里是我大舅家,我可是在这里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你为什么不早说?”常闻哲后悔不已:“我可连早点也没吃。本来心想下车以后先去吃点肉骨头、油面筋,再去看看香雪海,听听二泉映月,读读‘无锡锡山山无锡’,有空还去木渎、周里转转,那可是心驰神往呢,说不定可以到你大舅家喝点老黄酒,听听三月雨小时候的故事,不知那时候心怡会不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我向我老舅家里人怎么介绍你呢?街坊邻居全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愿意什么说都行。”常闻哲说得很轻巧:“到了这边,还不是听你安排了。”
“老实交待。”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那条短信是怎么一回事?”
“不记得了。”常闻哲支吾着:“什么短信?”
“二郎,你别想耍赖。”刘心怡掏出她那部摩托罗拉手机,马上就翻到了那条短信,举在他眼前:“难道这不是你发的?”
他不用看就知道,那条短信的确是他发出来的。
致刘心怡心怡:我想得很仔细,认为我们还是极不般配。你是名牌大学的才女,我只是一介武夫;你是人人公认的美女,我却连自己也感到丑陋;你会有一个辉煌的锦绣前程,我还得为生计而四处奔波;你会一步步的向着系主任的位子进发,我也许会为了温饱而不得不出外打工。距离太远不是一个爱字就能够缩短的,悬殊太大也不是一段邂逅就能够弥补的。
我们分手吧。虽然我们似乎什么都没开始,但我还是希望能够真实地向你表示自己的真正意思。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而没有结果又何必开始呢?更没有必要继续,我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深情厚意,我深表歉意。请你忘记我,就像我将要做的那样,让我们彼此随风而逝吧,我记得你看过那本书。
常闻哲记得很清楚,那是元宵节以后的晚上,白天和杨菁菁从武汉白姨家回来,晚上帮老贺的代班司机出车,已经是午夜时分,他在云集路原百货大楼的蓝色天空里接了两个喝得东倒西歪的政府官员到白龙岗的市委宿舍,那两位组织部的头头居然认出了给他们开车的的士司机就是不久前还以思维敏捷、办事得力、文采横溢而经过他们重点培养的对象的时候,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更有些感慨,借着酒劲,就胡乱说了些岁月流逝、人生如梦之类的话,下车的时候扔了一张五十的钞票在驾驶台上,还再三不要他找回余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