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协商

李默涵戴上宽沿帽，拢了拢衣领，低着头走出告解室，迅速向右一拐，穿过礼拜堂的侧门，步下几级石阶；再沿着左侧墙，穿过半开着的铁栅栏大门，急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到街的斜对面，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停在老宝华店门前，转身抬头，透过墨镜回望教堂。

肃穆的教堂庄严地伫立在马路边，每天迎送着内心需要依靠的人，厚重稳健中透出家长式的深沉。她细想着王牧师殷切地叮嘱，虽然是第一次接头，但从他忧虑的口吻中，体味到了同志间的浓浓关切，不禁为自己冲动的决定感到丝丝后悔。

繁荣的街道上川流着三六九等的人群，黄包车和人流比肩而过。这几年自己做了大量工作，才刚刚有了些好起色，如果今晚的行动真的如王牧师所担心的那样，成为自己暴露的肇始，这后果实在就太严重了。而且以当前这种残酷的工作环境，万一事发，牵涉面到底会有多广？牵涉到的人会有哪些？想想这些严峻的后果，有些后怕。

李默涵不曾想到，就在如此严密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之前，自己的内心竟会产生这么大的动摇。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鲁莽推动的一块巨石，所碾压破坏的后果中是否同样包括自己和志民等人的血肉。撬动这块巨石的点只是自己一个冲动的念头，但在剩下的时间里，全是它滚动起来后的巨力。最后李默涵对于自己的自信，和原本对行动的成功机率满满的把握，变成了内心不断的祈祷。

拦下辆黄包车，不到一个小时，李默涵就坐在了正泰橡胶厂总经理室内对刘老板说：“我考虑这么久，还是觉得来您这里就职的事情并不妥当，所以还请您能够凉解。不过，我快要准备好收购那半成股份了。”

刘老板高兴地说：“那就好。说实话，给你半成干股的事情，老石不大愿意。你能收购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李默涵说：“让刘老板为难了。钱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顺利的话，一礼拜内就能拿来，有五万，还请您帮忙做一份无记名的股份凭证。”刘老板连连说好。

从厂子里出来，李默涵背了个双肩包，又在公共租界转了转，买了些东西，回了家。换回军装，她就开着唐洁白的车子回了军营。找了个僻静的树林停好车，随意弄些树枝遮挡在车上，又用螺丝刀快速卸下了车牌。

李默涵回到连部吃了午饭就召开了会议说：“当前的任务是挖掘外围的反坦克堑壕，三个排各负责一段。民工会分配到各排，大概每排能分两百人，你们要安排妥当。由于各排缺额严重，一个兵可能要带十几个民工，老兵可以多带，新兵就少带些。壕沟西边靠近东菱泾的地方要留下四五米的一段不要挖，战时才炸开来引水入沟。”

她停了停扫视了众人一眼，继续说：“我不管你们怎么分派任务和监督工程，但是要注意不能对民工拳打脚踢，对待他们要和官兵一致。当然，对表现不好的人员可以酌情减扣伙食以示惩戒。”

李默涵见大家没有什么疑问，又接着说：“挖掘堑壕时，所有掘出的土方必须装袋。装满土的草袋都堆叠在靠近阵地的那一侧，要做稳当。而另一边要把侧壁挖直就可以了，不垮塌就行，必要时要用草袋加固。具体参数你们记不住的话就多问问连长他们。”

“是！”各班排长立正敬礼。散会了，张志民带着人去了工地。李默涵跟出了营门，举目四望，疑惑地指着远处问：“绪武，那边围着一大群人是咋回事？”

唐绪武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回答说：“听洁白说，那些人都是民工们的家小，聚在那，一是担心家里的男人给抓了壮丁，二是也没地方可以去。”

李默涵拿过望远镜，看着镜头里那群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神情木然，衣着破烂不堪的灾民，久久不语，最后说：“你先别去帮志民了，把那些人安置到李家村背后的树林西北面的空地上，把军帐都取出来，不够的话就去各单位借。”

李默涵侧头看看唐绪武，见他不反对，继续说道：“安顿好后就把那些妇女和老人都组织起来兴建难民营吧。争取今晚不要让灾民们睡露天了。”唐绪武点点头说：“这些事我都能安排好，主要还是划出块地来安置，不难。”说完就迈开步子要过去。

李默涵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哪。瞧你猴急的。以后就让这些人为官兵民工们洗衣做饭，要算工钱给她们的。你还要抽调识字的官兵把孩子们组织起来上课。记得要仔细规划下难民营，要分区。这样吧，初步分出生活区、工作区、医护所、学堂、食堂等几个区吧。各区间要用草袋装土垒墙分割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