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把瑞兆葬在兰山上,大理石碑墓刻――苦命先父之墓。新又在兰镇盘下一处店铺,效老辈,开茶坞唱川戏,卖茶卖票。光复的变脸,已经熟练到“八谱连变”。总结起来一句话,“车身含胸脚手动,稳准到位心有数。”全身各个部位紧密配合,心中有数,力求规圆矩方,以形传神,神形兼备,才能又稳、又准、又快、又帅、又美施变。像实际生活中家庭电器使用一般,光复的变脸也是一张脸谱一道机关。表演时临阵不乱,胸有成竹,先唱戏词打把式迷惑观众,赢得时间,搜索脸谱机关。光复变八张脸,就要掌握八道机关。只凭感觉去摸,不用眼睛去看,一看便离了形,走了神。如此有条不紊变幻下去,亡羊补牢,不露破绽。茶坞戏场场场满座,座无虚席。
如此纯情之境和火爆之况,也算是告慰瑞兆与柳家先人。
光复带着老母亲携着妻儿搬去了新宅,再没了公社生产队,柳家大院早已是人去楼空。院场空空落落,蛮横交叠,杂乱枝梢的石榴,探出院墙,早死了。院门铁锁把着,漆皮剥落,露着斑斑的玉兰木,已成了灰黑色。褪成粉红的过年喜联,出门见喜,如意吉祥。看不出喜庆,倒是人非物是。
这日,光复演出一罢,没急着先回家,去了一趟柳家老宅。竟然开着门。光复推门进去,正门躺着那把楠木背椅,柳老太太倚靠在上面。她披散着头发,嘴里念念的哼哼叽叽。光复赶忙走上前去,拉她坐起来,柳老太太竟然红着眼圈掉眼泪。光复握着她的手,关切道:“妈,你怎么来了这?”柳老太太念念有词,道:“你爹当年救起我,又丢了我。他这辈子苦。没人知道。放着亲骨肉的命不要,养一个野种。两个儿子搭上了,这辈子的债他还齐了。我可咋个还他,下去再还他。还不上喽。”光复只当她有犯了癫,说疯话,背起她来便往家里走。柳老太太趴在光复耳朵边道:“记得我跟你说的?”光复不说话,老太太便抓他的脖子,抓出道道血痕子。又道:“记得不?”光复忍着疼道:“记得,记得。”“你说给我听。”光复道:“柳家的珠子埋湖底下,不让取出来。”“死了把你葬在兰湖边,和我爹分开了葬。”柳老太太便不闹了。等到了家,老太太已经断了气,瞪大了眼睛不瞑目,任怎样抚也抚不合。
下葬前穿老衣,须先脱净衣服净身。从老太太口袋里翻出一封遗嘱,就一句话:葬我于兰山之上。终究还是回去了。说来也怪,老太太竟闭上了眼睛。
这才明白,老太太说不出话急火攻心,给活活急死的。
――2010.12.08黄河三角洲盐碱滩上泊个古渔村,兰镇。这打渔的兰镇人在千年前黄河下游未蓄沙前就有了,年代之久远,大抵可以和河姆渡并肩流长。原系兰镇村民仅有张姓,究竟张姓何时在兰镇兴起,有待进一步考证。后来,迁来搬走的人口流动,流来了百家各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但主姓张家依旧做尊家姓,村里渔民也尊崇着张家人世代相承的打渔规矩。没人敢破,也没人愿意破。
张家户族里有这么一户,户主在兄弟中排行老五,人称张五爷。论辈分,张五爷是村里的长辈。张五爷年轻时读过几年书,识得百千字,他读的是礼仪道德的传统书,刚好和兰镇千百年来的常理规矩融得相宜,在村里人也显得德高望重。村里家长里短,邻里黑白都少不了他。
张五爷原来膝下儿子,大宝与二宝。后来,大宝不幸夭折,二宝变成了独苗。这二宝生得相貌奇特,短小粗壮,面膛枣红,镶两只铜铃大牛眼,戴两只招风耳,样子很是老城,年十八已有壮年相,也不怪同龄人称他作“宝二爷”。
二宝高中毕业后,从镇上回到村里,跟着父亲出学海打渔。二宝相貌虽生的老成,人却并不精明,只擎着傻乐。人家夸他,他乐;骂他,他乐;损他,他乐;赞他,他乐。在学校是这样,回了村里照样这样。如今的年轻人追着时尚这只狗的尾巴拽口头禅,各式各样――“雷”“?濉薄霸巍薄坝裘啤薄6?宝同样拽住一只尾巴,在学校里刮了一耳朵“郁闷”带回了村子。二宝回来时,乐呵呵的冲张五爷道:“爹,我回来了。”张五爷知道是他,只是“唔”一声,算作回应。二宝见张五爷并没有多大反应,自己便立在一边傻乐,两排洁白的米粒牙,冲着阳光煞是惹眼。二宝乐了一阵,似乎总觉得忘了说什么,鬼使神差的补一句道:“郁闷啊。”
倒是轮到张五爷郁闷了:这孩子难不成受什么刺激了?
捕渔人家有诸多忌讳,像古时女子易婚大不韪一样,这些忌讳不行也忌口。
一次,二宝随张五爷去本族串门,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