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福顺堂抓副药去，卖手艺可不比卖药赚钱。

???????不务正业，什么玩意？什么鬼手，不就是一市井混混么？

???????这几天腰老是疼，你给我看看是不是什么病？还有还有，我这几天右眼皮老跳，你凑乎着给我看看呗。哎呀，你看看，你看看，我忘了，你是一卖艺的。

???????可是，人临走之前还会往张老顺桌上扔几个钱，算是对艺人的赏钱，可这钱里头已不是赞叹而满是鄙疑。

张家在张老顺手里败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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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张老顺在大风歌台前一坐就是二十年。

???????张老顺三十岁那年，小顺患急病送了医院，老顺母亲进城去叫张老顺，失足掉进沛城河里淹死了。

???????救活张小顺之后，张老顺在兰镇再一次放飞一只红蜻蜒风筝。

???????张老顺在大风歌台前，每天除了卖手艺，脑子里一直惦念着神手将留给他的话，这话是保证手技艺人一脉相传的火种――留神有没有能道破桌上这副碗筷下机秘的人。可是张老顺一直等到五十多岁，等到头发开始斑白，皱纹开始突出，也没有等到一个独具慧眼的人。每天来的人围在这个桌子上图的就是一个乐呵，从来没有把手技当作一门民间传统艺术来看待，更没有人傻到像当初张老顺一样的地步拜师学习。

???????九八年夏一天的早晨，张老顺被当地派出所拘留起来，没收了手技工具并且责令他禁止再在沛城摆摊卖艺，理由是――张老顺的手技涉嫌赌博。最后，派出所通情归还工具把张老顺放回了家。

???????下午时候，张老顺刚跨进家门，张小顺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说，爹，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张老顺支吾着不说话。张小顺见张老顺手里提着的两个瓷碗，嘴里嘟嚷着说，派出所怎么把碗还给你了？张老顺说，哦，我求的人家，人家……话刚说半句，张老顺骨头一皱，话锋一转，厉声喝问，你怎么知道我进了派出所？张小顺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到了现在见事情败露，却拘束得像个孩子。小顺经不起老顺追问，承认说，是我报的案，派出所里的民警是我高中同学，我事先向他们作了安排……话音未落，啪的一个大嘴巴扇得小顺晕头转向，小顺缓过气神，被这一巴掌扇得怒火直往脑门子上顶。小顺子上前抓住父亲的手就往正屋里拉。拉到正屋，指着躺在床上的张荆坷说，就只顾着你那下九流的破玩意儿，不顾家，不顾家人，就因为你那个狗屁手技害死了我妈，害死了我奶奶，现在我爷爷躺床上都成了这样了，你还不管，你也太自私、太无情了吧？

???????张老顺往床上看去，床上的张荆坷满目浑沌，已经看不清东西，鼻子里哧哧的喘着粗气，嘴角堆着白沫，身体不停的小辐度抽搐。张老顺缓缓走到床边。用袖角擦去父亲嘴角的白沫。张荆坷已经神志不清，认不得也看不清任何人，却潜意识里把头歪向一旁，这个倔将的军人，老死也不求助于任何人。张老顺满眼盈泪，张小顺则捂着嘴哭嘤着跑出门外。

???????张老顺为张荆坷放飞那面蜻蜒风筝是在九八年秋。

???????两千年，刚好是神手将过世二十周年。张老顺提着一瓶酒，怀里揣着那两只瓷碗回兰镇上坟，从太阳升起到日斜西山，张老顺一直就这么对着坟跪着。等到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到大地之下，张老顺把两只瓷碗端正的摆在坟前，全部倒满酒。张老顺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又倒满，又喝了个底朝天。要是这个时候，兰妹子还活着，老顺还有个说话谈心的人可造化弄人，兰妹子走后的二十年里，张老顺也没有再续。似乎命运诚心捉弄着他，要他一辈子孤独。然而有没有人捉弄他，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注定要在现代社会没落的手技艺术。张老顺跪在坟前老泪纵横说，师父啊，二十年了，二十年一个轮回，你又该当好汉了吧？师父啊，二十年前，你一撒手走了，留给我这两只碗让我守着，我守了它们整整二十年，可我把我爹、我娘、我媳妇都弄丢了，我送了黑发人又送白发人。他们都生我的气，气我当初没听我爷爷的话，他们都跑到我爷爷那里告我的状了。师父啊，我当初不该入这一行，我当初傻啊，不像现在的人，他们都知道我傻都不跟我学。师父啊，别怪我，手技废在我手上了，别怪我，这一碗酒算我向你请罪，张老顺端起另一碗，又一饮而尽。

????????张老顺拎着两只碗，衬着苍茫的大地摔碎在神手将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