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淑婷被武工队员送回了黄村,由于已经很晚,她没有去敲自家的大门,而是让那队员陪着到了春花的家门前。她倒并不是怕敲自家大门会惊动了据点里的守军,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或许就是季风让她有事找何淑芳的那句话,她想见到淑芳婶远胜于想见到自己家的人。
春花牺牲了,何淑芳的腿脚不方便,她的家也因为是“抗日分子”而被迫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夜里不许关门。淑婷来到何淑芳家门前,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过这里,黑暗中她看到门楣上晃动着一个黑影,应该就是那个灯笼了。灯笼没点着,院门虚掩着,屋门好像也关上了,看来自从“二赖皮”死了,鬼子森田又调回城里以后,据点里的伪军对村里像何淑芳这样的人家也不那么上心了——刚才这一路上,经过的村里被挂了灯笼的几户大门上都没看到点亮红灯。
她和那个队员推开院门,走到屋门口,还没有等她们伸手敲,门后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喝问:“是谁!”
那个队员首先听出了门里是谁,回道:“二蛋,我是刘喜——喜子。”
淑芳心跳得厉害,低低的说:“我是淑婷。”
门开了,二蛋从屋里现出身来,手里提着根木棒。这时从里屋传来何淑芳的声音:“是淑婷和喜子啊,快进来。二蛋,快让他们进屋。”
喜子在屋外招呼了一声“婶子”,没有进去,他拉住二蛋问道:“二蛋,我爹娘他们都好吗?”
二蛋告诉他,他家里人都好。喜子靠近里屋的门,朝里面说:“婶子,李连长被‘别动队’抓了,我们刚把他救出来,这次出城全靠了淑婷。队长说让淑婷最近别回城里,有事就让二蛋找我们。婶子、二蛋,我走了。”匆匆归队去了。
何淑芳点亮了豆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她看着淑婷,不禁想到了春花,眼睛湿润了。淑婷也看着何淑芳,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淑芳婶和自己是那么的亲,她有许多许多话想向她倾诉。何淑芳抓住淑婷的手,想把她拉近些,淑婷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毫不掩饰地抽泣着,像是有无尽的委屈要向亲人倾倒出来。何淑芳轻抚着淑婷的肩背和头发,心里充满对这个姑娘的疼爱和怜惜。
第二天淑婷回到自己家里,对他们说自己在城里待得心烦,回来住一阵。应惠珍对这个丫头从不多管,听她这么说,“唔、唔”两声也就丢开了。淑婷的二哥黄耀祖觉摸着有些不对,背着人问淑婷咋回事?舒婷也不瞒他,一五一十都说了。黄耀祖听过以后倒也没觉得太严重——“治安军”黄团长的妹妹,即便是日本人想动也得先掂量掂量。他只是劝淑婷最近少出去,并没把这太当回事。
地里的高粱开镰收割,黄绍祖忽然派了一个排住进了黄家大宅。等到地里的高粱收上来、晒干了,这排人和据点里的伪军开始挨家挨户收粮食——一是自家的“地租”,大约五成;还有鬼子派下来的“征粮”任务,也要占着二、三成。那些种着自家地的村民,“征粮”数也占了收成的一半以上。真要是按他们要的数量一交,村民中自耕户还好些,租地的农户自留的粮食就所剩无几了。
今年伪军住进了黄宅,收来的粮食进了库,那里也日夜有人守着,再要像麦收时那样把粮食弄走不可能了。黄耀祖和何淑芳、周德贵等人一商量,决定采取软顶的办法。
村民们还是老法子——快收、快打、快藏,伪军排长带着伪军们满村乱转,还是有不少人家叹着苦,告着饶地千方百计少交粮食。伪军想按团长的交代抓人,可人刚抓到黄宅或据点,团长的弟弟,还有更难缠的团长妹子就出面了。排长再怎么为难,也不敢太得罪了这两个人,毕竟人家才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谁知道他们会对团长说些什么,闹不好自己就吃了大亏——于是他也就得放手处且放手了。所以,黄村被收走的粮食虽比麦收时要多得多,但总的来说还是保下了一部分,要是按黄绍祖的设想,至少少收了三四成。
小早川今年的“征粮”数很不理想,直到棉花都摘得差不多了,别说是高粱玉米,连谷子、黍子都进了仓,他也只是完成了上面要求完成数量的一半。在和老百姓、武工队争夺粮食的较量中,他更加感到这支武工队给自己带来的威胁,而且这种威胁正以极快的速度增大。现在青纱帐没有了,“征粮”也没有大的事可做了,他又将主要精力集中到了如何消灭这支让他寝食难安的武装上来。前一时期的减员得到了补充,虽然补充来的兵源素质下降,总还算是两个中队日军都达到了满员。他要求日军和“治安军”都进行强化训练,他也亲自到黄绍祖和陈广乾部视察,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