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德这次没有跟随“扫荡”的队伍出城，他对小早川组织的行动并没抱什么幻想，对他而言，心里考虑得最多的还是如何才能逃之夭夭。果然，“扫荡”的队伍回来了，虽然没受到大的损失，但“战果”也乏善可陈。许建德对前途更加没了指望，情绪也更加低落，而郑云秀对他愈加冷淡，更坚定了他早日独自远走高飞的念头。

郑云秀自小衣食无忧，虽说念了几年小学，但她对国家、民族并没有什么坚定的信念。在她初和许建德交往，以及后来将自己的身子交给许建德的时候，他眼里的许建德是个知疼知热，有担当，又受人尊重的抗日英雄，她很满足。后来许建德投敌当了叛徒，她有些难受，不过还是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跟他过了。再后来，她知道了是他出卖了凌团长和康政委——特别是康政委一直对他青睐有加——连伪军和汉奸中都有许多人看不起他，她的内心起了变化。随着时间推移，她看到了许建德对日本人越来越恭顺，甚至有点谄媚，于是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分量急剧减轻。

天色有点阴，让人的情绪也随之低落。郑云秀坐在门槛上，看着狭小的院子上方灰色的天空。这是一个小套院，坐落在“别动队”的大院里，门外不时能看到有穿着黑衣服的“别动队”的人来去，常有人贼溜溜地朝里看，那眼色似乎能穿透她裹着的厚厚的衣服。于承惠及其手下，虽然对许建德不咋样，但是却都嫉妒他弄到手的这个女人——那脸盘，那身条，那皮肤，即便在城里也不多见；而这个女人那种幽幽的神色，更是声色场中的女人所无——“别动队”里有些人早已在想像中将她强奸了无数遍。郑云秀刚住进这小院时对这一切很不习惯，常因此恼怒而和许建德吵架，现在则已见怪不怪，变得麻木了。她很想念许庄，想念她爹和那些乡邻们。从她随许建德进了县城，自感无颜，因而和许庄几乎是断了联系。他爹也没进过城，连托人捎话都没有——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没有。

一个中年人在一个“别动队”员引领下进了小院。郑云秀认出来的是许庄的邻居范大伯，以前两家走得很近，范大伯夫妇也一直对她视如己出。

郑云秀见到范大伯，一阵惊喜之下，心中猛地跳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范大伯草草应了声郑云秀的招呼，就期期艾艾地说：“云秀……，你快回去……，我是说回许庄……”

郑云秀顿感大事不妙，焦急地问：“出什么事啦？我爹叫我回去的吗？他自己咋不来？”

范大伯看了看正在离去的“别动队”员，这才说：“你爹走了……。”

郑云秀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许是听明白了，但是心里不愿意承认，疑惑地问：“走了？他上哪……”话说到一半，她整个人僵在当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郑云秀的哭喊好不容易才被范大伯劝住，等她恢复了一点理智，就紧紧追问起她爹是如何“走”的。范大伯被逼问之下，才告诉云秀，她爹是被日本人杀死的。

原来，云秀离开以后，她爹承受了许多鄙视的眼光，因而他不愿意和女儿联系，一个人在家里又触景生情憋得难受。好在东家知道他，也理解他的心情，对他一如既往。于是他继续在许家饭庄干老行当，只是除了饭庄后厨和自己的家，他很少再去其它地方。

这次小早川占领许庄，许家开始并没受到太大的骚扰，顶多也就是偶尔有几个鬼子吃白食罢了。直到小早川在退出许庄前发下了那道命令，全庄陷入了一场劫难，许家饭庄也未能幸免。

那天几个鬼子借口寻找“土八路”闯进了许家后院，见到那里有好几个女眷和女佣，其中有两个年轻女佣长得不错，还有许建德大哥的女儿虽说只有十三四岁，却十分清秀，于是兽性大发。

郑老爹忙完了午市，将厨房余下的活计由伙计们去收拾，自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闭目养神。他这里刚靠在那把躺椅上，鬼子就进了饭庄。郑老爹对鬼子的横行司空见惯，也没当回事，连眼都懒得睁开。但一会儿工夫，后院传来一片女人的哭喊，还间杂着鬼子的淫笑和东家大儿子的怒骂，他躺不住了。

他几步来到后院，落入眼帘的是跪在地上哭喊哀求的东家夫妇，几个女人则在一边瑟缩成一堆；少东家躺在青砖铺就的地上，头上流着血，也不知是死是活。两个鬼子横着枪守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女人的哭喊惨叫就是从他们身后的屋里传出。

郑老爹什么都明白了，看着那两个小鬼子狞笑的脸，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能分辨出其中一个稚嫩的嗓音正是少东家年幼的女儿。猛然间，长期以来淤积的屈辱、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