钵僧是不会让他觉得惊讶的。游马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将脚踏车牵上铺砖行人步道,一边频频望向那名僧人,一边缓慢地从他前面经过。僧人头戴草笠,身着黑色僧衣。就这么只是站着而已。
过了桥后,他突然奋力踩着脚踏车,以全速飞奔而去。
「不稳住持,不稳住持。」
他将脚踏车停在寺院境内,到处找不稳的身影。人不在外头。跑到昨天茶室那儿偷看一下,果然还是没看到人。打开自宅部分的玄关门,高声喊着:「不稳住持在不在呀?」这下不稳才终于现身了。
「有什么事吗?」
「不稳住持,你有没有托钵用的道具?」
「托钵?那当然有啊。」
「请借给我。」
「咦?为什么?」
「当然是要去托钵啊。」
「……」
不稳当然不会认为这个蓝发少年的宗教之心在一夜间突然觉醒。他望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游马,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怀疑地问他是不是现在就要?
「很急很急,拜托你了。」
不稳从某处拿出衣服和护腿脚绊,排列在外廊上。连竹编的圆笠都有,游马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心中想着:对对对,就是要这个。不稳像是要拿出来曝晒驱虫似地,将东西一一展开排列,忽地又抬起头,问他昨晚的茶会如何?
「您知道掬茶的意思是什么吗?」
「意思……是不太明白啦,但那个叫六条什么的女性应该很开心吧。因为,有像我们四个这么棒的男人为她祈祷,供养的效果应该……挺不赖的吧?」
不稳看起来很满意,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而低下头。
「我是这样想的,人家说『掬茶一杯』,是否也能说是『救茶一杯』呢?当然就如你所说的一样,昨晚在无意之中,变成将女性从爱情的执著中拯救出来的形势,但不只是这样而已,众宾客们的心不也是从某种形态当中解放并获得救赎了吗?至少对身为僧侣的在下而言,茶就应该是这样的存在。当然,首先自己也得先获得救赎才行。」
游马拿这种艰深难解的事情没辄。真要说的话,他甚至还觉得越是钻研茶道,人就越被束缚在里头。友卫家虽然是茶道的宗家,宅邸腹地却很狭小,门徒们修习茶道的空间和家人的生活空间非常接近。像是在窗边发呆的时候,就常听得到来练习的人们谈话声。大概都是些那样做不行、这样做才对之类的对话。
会知道友卫家的茶杓是不得了的宝物这件事,也是某个音量特别大的大叔,在对刚入门的某个初学者讲解茶杓的拿法时「偶然听到的。那是很高价的茶杓,不能像那样用手乱摸乱抓」,他如此斥责对方。「这根茶杓最少也值上百万日圆,其中最贵的甚至能买下东京都心的大楼公寓」,大叔高声地公开这么说,比起那位被骂的新进门生,游马反倒还比较惊讶。
不过游马大致上也知道要看状况,所以目前还是乖乖装出一副有同感的样子,顺着不稳的话做回应。我昨天也和大家一同参与后,有了不少感触,决定要尝试托钵一事,也不能说完全和昨晚的茶会脱不了干系……
「茶杓是否能拯救地球,这我是不晓得啦,但总而言之,看来茶杓现在是救不了我了,既然这样,我就去托个钵,试着自救看看……」
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什么了。不稳也有点不放心地观察游马,才下定决心地说:「也好,就这么做吧。」他慢吞吞地拿出电动推剪,打开开关。
「你、你想做什么!」
游马边大叫边往后跳开。因为他的反应实在太激烈了,反倒让不稳倒退了几步。
「做什么……当然是把头发剃掉。因为要托钵啊。」
「托钵一定要是光头才行吗?」
「怎么会呢?难道您打算顶着一头蓝发、戴上竹笠去托钵吗?」
「没问题的啦,头发我会打湿之后再梳拢的。只要戴上竹笠,就看不出来是不是光头了。尽量低着头就行了吧。哇咧,真是吓死人了。」
游马余悸犹存地说着。再怎么说,他都不想剃成光头。
「这并不是别人看得出来或看不出来的问题。托钵和坐禅一样,都是修行的一种。托钵是僧侣才能做的修行。僧侣则一定要落发。」
「说什么一定要,这种事是谁规定的啊?释迦牟尼没有这么说吧?况且,祂自己不就是黑人爆炸头吗?」
「爆炸头……?不、不是的,那个要称为螺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