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好不容易抵达躙口、蹲下轻轻拉开拉门时,迎面而来的温暖香气反而更抚慰心情。竹制灯台上的火光柔和,和周围的黑暗紧密结合,像迷路时闯进了一处介于明暗之间的秘密领域。
眼睛习惯室内的光线之后,一眼望见榻榻米上的石菖蒲。水盘上放着轮炭,细长的绿叶连根插入中央的空洞。茶室内没有花,不免显得有些冷清,视线在室内梭巡,发现点前席上放着夏季常见的木质钓瓶(注:茶道盛水容器,水指的一种。),瓶身还很干净,看来是第一次使用;在柔和的灯火照耀下,木质肌理洁白无瑕。侘茶,尤其是夜茶,讲究的是使用年代悠久的茶具,然而像这样散发木香的崭新茶具,充满新品的洁净感,令人联想起新娘白无垢礼服的棉丝白帽,倒是别有一番风情。装在莓锦仕覆(注:用来包住茶罐的锦袋。)中的茶罐,则以矜持的姿态端放于钓瓶前。
不过,从茶道口走出来、一身袴裙模样的栞菜,与其说是新娘,不如说像个巫女。捧出堆叠着的茶碗时,表情严肃得像手中拿着三三九度酒杯(注:日本神前婚礼仪式中,巫女会端出酒杯向新人敬酒,新人要以大中小三个为一组的三重酒杯交替喝下交杯酒,共九度交杯,称为三三九度酒杯。)。只是茶碗非酒杯,也不只叠了两个茶碗而是三碗(注:某些茶道流派的作法里,会因为人数较多而将两个茶碗堆叠端出点茶,称作「重茶碗」。),她几乎是抱着拿出来的。坂东巴流茶道和其他流派不同,没有一碗轮流喝的浓茶,有三个客人就是沏三人份的茶。平常虽是一个茶碗用到底,今天因为适逢喜事,便决定使用三种颜色的三重茶碗。三个叠放的茶碗按照大小,依序是大的古唐津坪茶碗、中等大小的赤乐茶碗,以及放得进茶箱的小型黑萨摩茶碗。茶筅与茶杓也横放在上面,捧着茶碗的栞菜小心翼翼移动脚步。好不容易在点前席就坐,将重叠的茶碗靠墙放好,第一件事就是将最上面的黑萨摩和茶罐一起并排放在水指前。接着,她拿出柄杓与水盆,折起袱纱擦拭。三人像看着稀奇事物般默默凝视。茶釜里的水发出咻咻声烧开了。对茶人而言,这声音有如松风吹拂。栞菜拿起放在腿上的柄杓,打开釜盖,风声歇止的同时,白色蒸气袅袅攀升,明亮的炉火上,只有这里被白烟环绕盘旋。
敬上第一碗茶时,一直没有出现的弥一悄悄现身,将黑萨摩递给幸磨的父亲。幸磨的父亲因为不懂流派的作法,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啜饮而尽,将茶碗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才往旁边传。就这样,按照顺序一直传到幸磨手中。弥一从他手中接过茶碗,身影再次消失在茶道口的另一端。幸磨的姐姐樱用的是浅红色的赤乐,幸磨则是带浅灰色的古唐津,这些茶碗并非特别高级,也没有特殊历史背景,但三个碗放在一起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融洽,因而共同拥有「文殊」的称号,典故来自俗谚:「聚集三个凡人的力量,也能拥有文殊菩萨的智慧。」
趁栞菜清理茶罐时,幸磨的父亲聊起榻榻米上装饰的草叶。一看就知道那是石菖蒲的叶子,因为有吸收油烟的作用,经常被用在点了蜡烛的茶会上。
「话说回来,这水盘还真大,都能拿来养稻田鱼了吧。」
和石菖蒲比起来,水盘大得不成比例,幸磨的父亲也就形容得夸大了些。
结果,原本认真清理茶罐的栞菜听了,忍不住轻笑起来。其实,她真的用那个水盘养过稻田鱼。
「有句俳句说:『躲在石菖蒲下的稻田鱼。』这孩子和这个家的少爷小时候确实曾在家里养过稻田鱼。不过,以前到处都有的稻田鱼,最近几乎看不见了呢。」
「听说已经列入濒临绝种的鱼类。」
听幸磨这么说,弥一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我这外孙女就像稻田鱼,好像只能活在干净的水中,令人担心她的将来。想必今后需要您多加费心了,请多多关照。」
说完,再次正式一鞠躬。幸磨笑了起来,樱则在一旁缓颊:「我家阿幸才真的是濒临绝种的珍禽异兽呢。」
在这之后,栞菜又沏了薄茶,以干山(注:江户陶艺家尾形干山的作品,「干山」也是他使用的窑名。)的枪梅色绘茶碗端出。对身为今出川古艺行退休店主的幸磨父亲来说,今天较有一睹价值的茶器,只有前茶用的伊罗保和这个干山,其他都是年代较新的东西,可见他们说家当都在震灾及战祸中毁损并非谦逊之词。茶杓上刻的铭文是「相生」,这支是风马几天前刚削好的茶杓,也不是古物。
不管怎么说,刚刚才被女儿说教了一顿的他,手中把玩球形丸枣茶罐,看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