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晚上,唐西村大海的家里。kuxingyy.com
家家户户门外的虫叫声此起彼伏,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咚咚咚……”
大海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上,窜出去跑到窑门口。
“大,妈,赶紧起来。凤儿肚子疼的不行。”
“啊?是不是快生了。”
唐王氏转身用胳膊肘用力捅唐四:“老四,赶紧起来。纳窑那边估计要生了。”
“啊,好。”
唐四夫妻两人急忙穿好衣服,耷拉着鞋出门去。唐王氏让大海烧了一大锅开水,唐四则飞快地解开大门闩,径直跑去二闲家。
二闲屋里人凤珍是唐西村有名的接生婆子,据说手里经过的媳妇和娃娃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来未失手过。
“二哥,二哥。”唐四用力拍打着大门,喊叫着。
“谁嘛?”
“二哥,我是老四。我屋凤儿要生了,你叫我嫂子赶紧起来,到我屋来。”
“啊,老四。好,我叫你嫂子赶紧起来。”
“好,二哥,那我在屋里等我嫂子。”
唐四转身又小跑着回了屋。大海焦急地在纳窑门口踱来踱去,手足无措。对于这种事,外前人也帮不了啥忙,只能干等。
唐四把儿子叫住,爷俩圪蹴到石案案上,等着二闲屋里人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
“老四,娃呢?”
“啊,嫂子,你来咧。娃在纳窑呢,你赶紧进去。”
说着,凤珍快步走进纳窑,现在炕前。
“妹子,你下来。端几盆热水来,再寻上几个毛巾,赶紧。”
唐王氏赶忙取出盘在炕上的腿,摸了摸凤儿的头:“我娃不怕,你婶子来了。”
“妈,你不怕,我爷把凤珍婆叫来咧。你不怕。”六岁的喜红现在炕沿前的地上,小手指头在炕沿上不停地扣。
“啊……红儿,妈不怕,妈不怕。你出去,不好把我娃吓了。”
喜红点了点头,很听话地跑了出去,坐在父亲旁边等着。
唐王氏端来几盆热水,平放在炕沿上备用。只见凤珍婆子趴在炕上,用被褥盖住凤儿的身子。
“用力,娃,用力……”
“啊……疼,疼!啊……”
“我娃不怕,用力,多用力。生娃就是这,用力。”唐王氏也在旁边喊着。
大海在门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苦于无计可施,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用力地插进手掌里,渗出一丝丝鲜血也全然不察。
“啊……啊……我不行了,妈,我不行了。”
“我娃不怕,我娃不怕。再坚持一会儿,能看见娃的头了。”唐王氏喊着。
“啊……啊……”凤儿声嘶力竭地喊着,到最后都喊不出来声了,只能大张着嘴巴,猛烈地出气,在鬼门关拼命挣扎。头上豆大的汗水一颗颗连续淌成了很多天线,浸湿了一大片床单,双手紧紧抓住炕头的被褥床单,揪着,扯着,忍受着下体带来的剧痛。这也没有丝毫办法,生孩子本就是大多女人最不能避免的事情。村里不乏有女子生娃的时候断了气,第二天就被悄悄地用草席裹好,三两个汉子抬着出门去,随便找一个西沟的山坳压到土里。这不是好事情,况且逝者年纪尚小,不至于大张旗鼓行丧葬。女人是很难得,十几岁开始和一群异姓人在一个台子上唱戏,在一个锅沿上吃饭,有的女人甚至要在婆家人全部吃完饭后,才端着残留的一点饭菜,
圪蹴到灶火一个人含泪吃食。这是新媳妇的待遇,等到过几年,也就习以为常,女人们大多便并不觉得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反而乐在其中,认为理所应当。女人就是这样,或者说,人就是这样。原本兴高采烈地过活,突有一天受到无尽的压迫和挤兑,终日以泪洗面,倍受摧残,痛不可言。但随着时间的推进,这种羞耻感就逐渐寡淡,直至完全消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不过这事情有一个转折,当新媳妇生下儿子,儿子长大成人,她做了婆婆后,便有上桌吃饭的权利了。这很像宫廷剧里的妃嫔无论是否得皇帝恩宠,只要自己的皇子娶妻生子,荣登皇位,就会母仪天下,成为皇太后,这是母以子贵。
“啊……啊……”凤儿的惨叫声仍然不绝于耳。
突然,随着一声尖锐的床单撕裂声和婴儿的哭声,小红也松开了双手,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