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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贱年

头干嘛?新房子在北头。”我头都没回,嘴里喊着:“去老房场看看。”

村子最南头,高家老房场满是半米深的沟,地基的石头被挖走。原来齐胸高的院墙不见,猪圈鸭子架不见,房前屋后的树一棵没剩,满院子都是车辙。

村子的最北端,大队果园的东侧,小山坡根,房子地基已经挖好,砌墙的白线绳已经挂好。姜木匠带着徒弟边给檩子开榫边教徒弟,“杨柳木檩子要湿着上房,底下干得快上面干得慢向上拱,不然檩子塌拉腰。”现场足有上百人,狄支书和五个队长都在,高万田不住地给人递烟,临时搭起的露天锅灶烧着红茶水,女主人钟凤用水瓢把地面饭桌上成排的瓷碗注满红茶水。空地上,被褥、柜子、大缸、锅碗瓢盆、口袋一大堆。几个人正在搭窝铺,就要完工了。

外面跑到快过晚饭饭点的时候,我才进家。进屋就问:“爷爷,高万田没在老房场盖新房呀,从最低处挪到最高处。”“嗨!”爷爷发一声感叹道:“他住在南头,本来应该是南队的,可是他是东队的人。他们家,折腾好几辈子啦,他太爷遭水灾,把房子搬到北头,临死嘱咐儿子不许搬。他爷爷遭旱灾,把房子搬到南头,临死告诉儿子临水好。这轮到他,遭了水灾又上山。六十年花甲子,六十年一轮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以后,谁保证他儿子孙子跑哪去,人是最没记性的动物。”这类嗑,田老叟和我爷能唠到一块儿,他说:“这人哪,都两头跑。炕头跑炕梢,从好到坏,从香到臭。自古都嚷嚷中间好,没一个老老实实待在中间的。邻里、朋友、亲兄热弟都是一个理儿,最臭的都曾经是最香的。肉要是臭了,臭不可闻。好的时候和一个人儿似的,穿一条裤子都嫌不近乎;掰的时候似乎有过深仇大恨,灭了八辈祖宗都不解恨。”爷爷说:“个人和个人,家庭和家庭,集体和集体都一个妈味。月无三日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说南队和腰队,老爷们打,老娘们打,一帮孩子还滚到一块。原来俩队长最好,现在见面一句话不说,从天上‘吧唧’掉到地上,精铁的感情都摔得稀碎稀碎的。”“对,对!王八瞅绿豆对眼的时候,哥哥弟弟都喊得嘴丫子泛白沫。崩了的时候,顶着冬天的大北风臭十里地。都把自己看成人物,其实就那么回事吧。有时候干的事,都不如个小孩子,没有泥盘泥碗摆家家玩的时间长久。没准儿哪天又结成儿女亲家了,没个准腚眼子。”这类话,我爸不爱听,说田宝坤:“老疙瘩,快回家吧你,越说越不上道儿。”

高家的房子盖得真快,第一天放学看,地基全码好了墙砌到人腰的高度;第二天放学看,墙和柱子站起来了;第三天放学看,门框立起来;第四天放学再看,房子墙封顶,小院墙也垒起半人高。“爷爷,高家新房一天上梁坨勒房笆、上顶土、抹大泥。一天抹墙面、搭炕。再栈框、打窗户。冬天可以住人了,人多力量大。”我兴奋地对爷爷说。爷爷不紧不慢地说:“那有那么容易的事。房笆勒不上,其它的都要等这活完成之后才能再干。”“为什么勒不上房笆?”爷爷说:“没有高杆的高粱秫秸。他家里的肯定不够,再说今年新的潮湿,要用也得晒干。”我爸说:“办法只有一个,每家捐一捆出来。”大叟说:“只能靠这法子了,可是各家的存货也不多。”

秫秸,家家户户的房子都用,覆盖在檩子上面厚达一尺,上面覆土夯实,表层抹大泥防水,这种房子俗称秫秸垛。

高万田挨家挨户借秫秸,弯腰鞠躬地说:“我先用着,今年新的下来我还你。”“不用还,我家也不多,你都抱走吧。”社员帮衬的、小队施予的、还是不够五间房房笆的用料。集市上有卖的,高家还缺钱。

北山坡顶长有一种草,深秋,整株草变成暗红色,叶子窄长稀疏,坚硬的茎秆有高粱粒粗,种子像麦子,也有麦芒一样的尖,丰水年长势旺,有一米高。冬天,白雪覆地,只有羊啃食它的叶子,名字叫羊草。羊草水分少,一天的好太阳就能晒得响干响干的,底层是秫秸的房笆,房笆之上就用羊草,用它代替秫秸。高家人上山割草,生产队里的农活不能耽误,就是队长准几天假,全家人也不会要,请假耽误工分。高万田说:“工分儿工分儿,老百姓的命根儿。”割羊草,高家人起早贪黑的。

高万田新房加紧施工,冬天来临之前一定要完工。为感谢大家的帮助宴请村中老少,由东队妇女队长张红琴传达:“明天老高家新房上大梁,东家准备午饭,欢迎全大队有脑袋的能爬动的都来吃啊。”

中午提前放学,不回家,学生们一起跑到新房场。新房上大梁最壮观,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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