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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会年茶

,我看这盘溜肥肠最有滋味。”“啊——,你说得对,村里的炒豆腐渣在城里叫雪花菜,村里大葱蘸大酱城里叫青龙探海。啊——,不过要吃特色菜,这盘最地道,六弟的独门下酒菜。”狄支书用筷子指着一个小瓷碟。

这是我爷爷的拿手菜。干红辣椒在牛粪无烟的红火上转圈烤,烤到褶皱鼓起微焦,满屋子飘香,闻见的人直打喷嚏,不用刀刃用刀背轻轻一拍皮子就碎成和里面籽一般大;秋天霜打过叶缘发红的香菜用牛皮纸袋密封,南墙根下挖两锹深的土坑,把一个个的纸袋立着摆进去,上面盖上厚厚的秫秸,吃前要把冻香菜放在水缸边慢慢解冻,用刀切成鲜香菜屑;大葱白、白菜心切碎;几样混在一起用盐和味精拌匀,最后滴上几滴香油。

每位客人面前蹲着一个蓝边白瓷小酒盅,注入高度白酒的白瓷酒壶在装热水的搪瓷缸子里烫着。

以前开席酒由爷爷提酒,自从爸爸当上了中学副校长,就换成了爸爸。爷爷说我:“大孙子,啥时候你提开席酒呀?”

爸爸先提三盅酒,一口一个,大厨妈妈提三盅,各桌指定陪酒人提三盅,桌上八个人互敬一盅。十几盅酒下肚,大米干饭还没吃一口,不想来赴宴的人全跑光,四桌人并成三桌。

奶奶带着我们围坐在空出来的桌边开始吃饭,妈妈和三姑是不能吃饭的,因为要不停地添汤续酒。二妹杨柳皱着小眉头说:“奶奶,盘盘菜里都有酒味,没法吃。”我还发现一个问题,“盘中菜好像没人动过,奇怪。”“不奇怪,”宝三爷停住酒扭头回答,“是不好意思吃,人前装深沉怕人笑话,回家里往死吃。穷要脸、穷讲志气就是说他们。你看三爷我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总之有脸的人从来不要脸,没脸的人才要脸。人就是一没脸的动物,你看啊:抽烟的越抽越能抽,喝酒的越喝越爱喝,吃肉的越吃越想吃,x破鞋的踅摸找女人,赌博的不管老婆孩子的死活直往赌局里钻。如果这些都不算,那你再看:辣椒越吃越不辣,糖越吃越不甜,苦瓜越吃越不苦,醋越喝越不酸。大咸菜一旦吃顺嘴,不管菜咋好,没咸菜吃不饱饭。人啊,连吹牛逼撒谎都上瘾,最没脸的动物就是两根腿的人。”

奶奶领着我们吃完饭,三姑、大叟轮流上场,给每位客人满一盅酒。

最后,我爷爷说:“接下来,敬一盅酒,谁敬啊?是我大孙子!”

我敬完酒,客人又走一批,并成两桌挪到东屋,两桌人互敬一盅酒,剩下十个人,并成一大桌开始划拳。

已经退席的田宝坤给段海水的酒盅倒满凉水,待他喝下去,问:“我给你满的这盅酒咋样?”他砸一砸嘴,嚷道:“嗯,好,比前面喝的酒劲还要冲。”“拉到吧你!得回给你倒的是凉水,给你耗子药你都喝下去,我看你现在是酒尿都分不清,能灌进去的都是好酒。”段海水哈哈大笑,嚷着:“田老疙瘩你算说对了,你说啤酒和马尿有什么区别,颜色味道一个样,那刚呲出来的马尿都冒着白沫。”

村里人管啤酒就叫马尿,会年茶是不喝“马尿”的。

红脸粗脖子口里嚷手划拉,茶杯不停地翻倒弄湿土炕。不时有家人接走醉客,大叟把全村最有脸面的人一个一个搀扶着送回家去,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里人从来不接不送。

酒宴终于结束,妈妈和三姑站在柜边一碗菜一碗饭开吃晚饭,已经过了夜里12点。

段海波海量连战三桌,舌头都缩短,还在喊:“喝,喝。”

去年自己家里请客喝到最后,大姑父领着两个人跌跌撞撞从东屋走到西屋的山墙对着装满高粱的麻袋撒尿。第二天,三人被大姑人责问,三个人全说尿进石头堆里,薄云升还说:“要是那样,我连狗都不如。”这是一家人的口粮,把大姑气得二愣二愣的,骂道:“你算说对了,村子里就三只狗多一条都没有,多一条都是狗娘养的。”

狄支书也是海量伸手端茶杯,结果把杯子搥飞落地摔碎,“啊——啊——,不要这个,拿——大碗来。”接过茶水没进嘴全灌进自己怀里,“啊——,杨——校长,中学的白灰加工厂是你管?”“大爷,是我管。”“啊——,说道说道,详细给我说——说。”“大——爷,回——家,休——息吧,改天——我说——给你。”

一屋子的“王源海”。

天一亮,我家开始大清理,院子里、房屋东西两侧的尿道、大门旁都是冻成坨的呕吐物,大叟用镐头刨开,三姑用筐装,倾倒在粪堆上用土盖住,春天做肥料。少量饮酒的田宝坤说:“上下造粪。”酒精过敏的宝庆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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