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莲看着自己掌心的殷红,狼狈得不堪入目,方才让宫女捧入清泠净手,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对太子说道:“殿下这个时辰,怎么得闲?”
太子似乎也平静了几分,懒懒地靠在榻椅上,微抬眼睑:“听说你诏了岳母与四妹入宫?”
“臣妾有事要与家人相商。”
“可是为了四妹的亲事?”
甄莲冷冷一笑:“殿下总算是关注此事了?”
太子蹙了蹙眉,唇角冷冷一斜:“前儿个见了金七郎,我见那小子一表人材,骑射剑术甚是了得,性情也豁达,与你四妹甚是般配,便过问了金相一句,听说他尚未定亲……”
话未说话,就被甄莲打断:“殿下!您难道还不明白臣妾的一番苦心,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添乱?”
跟着一挥手,便让殿中的宫女尽数退出,甄莲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眼下三弟闹出那样的事,与卫国公府联姻必然无望,当苏氏大娘婚配四弟,太子要如何是好?卫国公手握京师禁卫,大长公主又如此得圣上尊重……”
“孤为储君,就算苏家与老四联姻,难道就会做出那等大逆之事!卫国公为国之重臣,必不会这般轻率。”太子眉心紧蹙,也打断了太子妃的话。
其实,太子对甄家的盘算,原本不放在心上,甄茉是否嫁给苏荇,委实不太重要,可水莲庵的事情一闹,苏荇当场目睹,哪里还会娶甄茉为妻?若是放任太子妃这般逼迫甄茉,那么他与妻妹的私情,早晚会有暴露的一日。
太子深知甄莲的性情,她或许不在乎他有多少宠妾美婢,可必不能容忍胞妹的背叛,若她得知真相,甄茉便会被逼入绝境。
到底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女子,太子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甄茉被逼至死,或者长伴青灯。
“再说,金相何尝不是权倾朝野,甄家与之联姻,于我未必没有好处。”太子力求说服太子妃,放弃与卫国公府联姻一事,语气比起早先,又要柔和得多。
可却更让太子妃焦灼,她忽然起身,双目直视太子,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一对夫妻,又何尝不是至亲至疏呢?
☆、第八十八章 一见倾心,是否冤孽
蟠龙香炉里的一柱檀香,明灭寸烬,浑厚的香味于空旷的殿堂里蕴绕,却并没有缓和沉肃的气氛,太子妃甄莲看着斜靠榻椅的国之储君——她的夫君,清亮浑圆的双目,渐渐酝酿起掩示不住的失望之色:“殿下,金相其人,跋扈狡诈,只为自身权势,未必顾及姻亲,否则当年金贵妃如此得势,康王也甚得先帝圣心,可到头来,被立为东宫者依然还是父皇,金相对嫡亲外甥都不会尽力,更何况于姻亲?再有,眼下杨妃与韦妃之家族,原本就是金相一党,再加上尚书府卓氏,东宫与金相原本就有千丝万缕之系,若臣妾娘家,再与金府联姻,委实画蛇添足;更重要地是,金相已招父皇忌惮,将来还不好说,若与之结为姻亲,未必不受牵连,左右二相已成水火之势,必有一兴一亡,与其冒险一博,不如冷眼旁观,这时,还不到倾注而押的时候。”
这一番话下来,倒当真让太子瞪目结舌,并心生懊恼,待要再冷言讽刺甄莲两句,却有宫女入内通禀,甄夫人与甄茉母女已经到了。
太子只好坐正了身子,暂时打消了说服甄莲的念头。
却说甄茉,得太子妃诏,也料得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忐忑了整晚,今日早起,便有些精神不济,多得于脂浓粉艳掩示了眼底的乌青,眉心的黯然,又借着一身鲜亮的桃红牡丹锦禙,才让自己看上去不至憔悴,自入东宫,心里委实七上八下——她终究还是心虚的,担忧着事情并非自己推测那般,大长公主已经得知水月庵那桩事,并告知了长姐,那么今日,便是兴师问罪。
才入芙蓉殿,一眼瞧到太子在座,甄茉更是一凛,只觉得膝盖都发软了,行礼时晃了几晃,咬牙才稳住了身子。
太子的目光在甄茉的身影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到底觉得几分尴尬,又与甄夫人寒喧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告辞而去,只留甄家母女私话。
而甄茉眼见太子妃虽有些烦恼的模样,但神情还算平静,待自己一如既往,心中沉重一松,跟着便浮起一层喜悦来。
看来,果如自己预料那般,苏荇当真没将那事告之长辈,就算还有虞洲知情,但此事与楚王府没有半分关系,又事涉太子,他们应当不会多事才是。
喜悦之情渐渐洋溢开来,甄茉不由心神恍惚,一时没注意母亲与长姐之间的言谈,回想起与苏荇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