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身边人,比起当时眉目依然清隽,只鼻梁与唇角的轮廓越发鲜明硬朗,更接近于记忆中的模样。
他们渐渐地走近远庆十年。
那时他说,或许明春会陪你同游灯市,去龙凤灯前祈祷。
所以旖景,不要遗憾。
不知不觉眼角就酸涩起来。
画舫贯穿了怡红街却并没有调头的迹象,而眼前的景致也慢慢荒芜了下来。
这是……
“彻夜不归,今晚我们宿在河上。”虞沨似乎料到了旖景的惊疑,低下头来,下颔放在她的肩上,呼息带着些清冷卷过她的发鬓:“我带你出城。”
城郊是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色。
四野悄然,并无明灯彩照,唯有一片清冷的月色。
河道越发开敞,依稀可见芦苇依依。
今夜,他们的画舫孤单无声的前行。
当旖景以为这样的景致再也不会改变时,画舫却忽然拐入了一条支流。
她又听见了欢歌笑语与炮竹声声。
举目望去,原来是到了一处集镇,应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里的数百户民居檐下的彩灯比起京都来略显粗糙与单调,可那喜庆却仿佛来得更加〖真〗实。
画舫依然在缓缓前行。
旖景看清有的窄巷幽深僻静,却在不甚明亮的暗檐下,不乏依偎的身影。
执手相顾,两两相依,如同他们一般。
沿着河岸的夜市甚是繁闹,有踩着高蹊身披红衣脸罩兽面的民间艺人灵活的穿行在人来人往间,有的手里舞着金刀,有的双手抛着鲜果,也有扮成美娇娘,半掩罗扇秋波频频。
布衣百姓们似乎不觉这时已经更深夜重,不知疲倦地搭肩而歌,发现河道上驶过的画舫,竟冲着这边手舞足蹈,张张笑脸那般朴素,毫不造作的喜庆。
成群结队发上簪着人胜的孩童拉着手跟着画舫跑来,不断说着喜庆话。
旖景正觉他们似乎有该有所表示,忽地就听舱外的侍卫们喊出一句贺辞,然后偻腰挥臂往岸上抛洒下铜钱,引起一片欢呼雀跃争相拾拣。
岸上小摊贩更多的是兜售食品,有现煎成的面饺,也有馄饨、元宵,食物的香味被晚风依依送来,引得旖景极不淑女的咽了。唾液,腹中随之一阵“叫嚷”。
于是画舫暂且停靠,身手了得的灰渡一跃上岸,为两位主子购买宵夜。
旖景看清那售卖酱炒年糕的妇人,分明已经睡眼惺忪,当生意上门时却忽然精神一振,将怀中打着瞌睡的孩童放在小杌子上,仔仔细细地净了手,系了围裙挽着袖子忙碌,孩童恍恍惚惚地看着母亲忙碌,眼睛渐渐咪了起来,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放声大哭,喊出的却不是“痛”而是“饿”。
忙碌的母亲无睱多顾,频频回头看向儿子,眼睛里满是焦急。
旁边的小摊贩却毫不犹豫地把孩童抱在怀里,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面饼,孩童当即破涕为笑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忙碌的母亲感激地看向出手相助的邻人,并没有多谢的言辞,只有一个笑容,而那摊贩也回之一笑,将孩童往肩上一放,驮着他看街角的杂耍艺人正从口里喷出一串火光。
这样的画面,不知为何就让旖景看得转不了眼。
简简单单就能得到满足的人们,也许才真正懂得幸福的涵义。
所谓权势富贵,也许只能让人心成为一个无法填满的无底洞,明明拥有了许多,却总是不甘与妒恨。
当温热鲜美的食物抚慰了腹中空空,画舫又离开了这处热闹的集镇,灯影光织外,有飞絮般的雪影被北风卷在半空。
下雪了……
两人这才离开窗前,据案而坐。
不知何时,案几上已经摆上了美酒。
虞沨修长的手指间抛下两料玛瑙骰子,在白玉碗里不断跌撞出脆响。
“世子妃可有睡意?”他问。
旖景暗诽,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择席的陋习……却往榻上一倒:“困了。”
狐裘柔长下,也不知铺了几层锦衾,异常柔软。
却听那人十分遗憾地一叹:“看来我只好独饮了。”
顿时肩上就挨了一打,虞沨回头,只见装困的某人蹬着一双杏眼:“不许饮酒。”
“今夕难得……”虞阁部陪笑哀求着“河东狮”:“世子妃就纵容一回。”
却提议玩个酒令,很简单,掷骰点小者罚酒,并答胜者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