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儿……”黄氏压抑不住悲声,可她才一张口,却被旖辰打断:“夫人。”
夫人,再不是母亲。
黄氏整个人僵在了透过白桑纸照入的晦暗天光里。
旖辰没有看黄氏,自顾说道:“我想接王爷回家,有劳夫人安排,问问康王是否方便。”
康王得了圣命审断此案,若要将福王“请回”私邸,当然要经过他的认同。
待黄氏一步三回头神情复杂地出了这间屋子,旖辰似乎才略微松弛下来,她握着福王已经渐渐冷却的手掌,似乎极为心疼地放在唇边轻轻呵着气,贴紧了自己的面颊。旖景清晰地看见姐姐眼角忽然涨红,但依然没有泪意。
那一刹间,旖景只觉心里绞痛,紧紧捂住了摁捺不住的哽咽,稍经犹豫,还是没有留在这间屋子,转身往外。
她想该留时间,让姐姐与姐夫话别,单独的,没有旁人打扰。
屋子里一直很安静,很安静。
反而是旖景受不住这样的安静,嗓子里憋着一股闷痛,压抑得胸口冰凉一片。
怎能预料生离死别会这般仓促,亏她还庆幸着改变了姐姐的人生,这一世,当有一个花好月圆的结局。
旖景有些茫然地步出屋子,站在阶前,好容易才摁捺悲痛,吩咐着紫姝让人准备抬灵,这才听萱叶断断续续地说着今日突发的这场变故:“奴婢今儿早入府,恰遇王爷准备早朝,还嘱咐着王妃昨儿晚上睡得不太安稳,让奴婢莫要打扰,让王妃多歇一阵……”她忽然想到福王临行前折回来吩咐的那一句,很是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告诉世子妃,只继续说道:“王妃睡醒时刚好辰正,用完早膳不久,就听说了噩耗……奴婢陪着王妃赶来,才知王爷已经不治……王妃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赶上。”
短短一月,连太子在内三名皇子被人毒害,莫说大隆,便是前明、东明两朝也没发生过这般悚人听闻之事,察明事实前,皇室自然不会大张旗鼓闹得街知巷闻,康王几乎是紧随着一众太医赶到庆王府,也亲眼目睹了两位皇子危重的情形,他要处理的事多,一时没顾上通知家眷,而没有宗人令的允许,王府仆妇也不敢随意出入,消息一直封锁,直到福王不治,康王这才让通知旖辰与姻亲卫国公府。
旖景听了这番话后更觉难过,却强忍着眼泪。
她能看出姐姐经此恶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表现出来非同一般的坚强,甚至洞悉了继母那番心怀叵测的“劝慰”,至于旖辰为何有这般变化旖景暂时琢磨不透,可她知道这时必须坚定地站在姐姐身旁,陪她渡过这个劫难,而不是抒发悲痛抱头哀哭的时候。
黄氏很快返回,带来了康王允准抬灵的话,卫国公这时也跟着来了这边周全,抬灵的白幔床架也在仓促间准备妥当,依据大隆风俗,抬灵者不能是故者亲人,故而卫国公又遣人去请工部几个尚书、侍郎,福王生前主管着工部事宜,工部官员也算僚属,加上福王府的属官,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终于将福王“接回”王府。
一路之上,旖辰一直没有落泪。
被那一声“夫人”叫得愣神的黄氏并没能如愿留在福王府继续她“摧毁”旖辰意志的意图,很让人意外的是大长公主竟然不久赶到,陪着一同的还有康王妃。
“你是岳母,依礼不能插手丧仪,二郎好歹喊我一声姑祖母,他的身后事由我坐镇也算合礼,你回去吧。”大长公主干脆利落地打发了黄氏,才对康王妃说道:“辰丫头有孕在身,许多事不能操劳,她那些妯娌要么脱不开身,要么就是没经过这一类事,都指望不住,还得劳动你协助过这一段儿,二郎的身后事就拜托给你。”
忙忙碌碌及到下昼,太常寺安排的主持丧仪之官员也已赶到,康王妃即安排着手布置灵堂,但让礼部官员为难的却是旖辰坚持要亲手替福王小殓,他们做不得主,只好请示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眼见着旖辰并未悲痛欲绝,尚且坚强自抑,轻轻一叹,拉了孙女儿的手说道:“正该如此,才不愧是虞姓宗妇,是我卫国公府的女儿,去吧,好好送二郎最后一程,让他心无牵挂地走。”
可大长公主被旖景掺扶去了一处暂借歇息的客院后,到底忍不住咳喘了一阵,神情十分悲凉,旖景忙着替大长公主抚背,哽咽着说道:“祖母,您身子不好,不是说暂且瞒着您……怎么……”
“咱们国公夫人说瞒着的吧,她是这么叮嘱你二婶,让千万不能漏了口风,没这句还好,有了这句,你二婶哪还兜得住,可不就被我逼问了出来。”大长公主目光冷厉,到底忍住了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