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有点尴尬,李法清了下嗓子想说话时,魏王妃抢道:“还有楚国的那些个百年老士族,你和你手下依仗着大王的宠信,妄自行事。只要被你们捉到一丁点的把柄,轻则斥责罚俸,重则降爵入刑。熊氏可谓楚国最老的世袭贵族,前两年你非要兴什么废井田、开阡陌,熊家老世伯只是私下咕哝几句,你就拿他做筏子,告到大王说熊家领头率先抵制变法,结果大王闷了两天,任谁也不见,什么话也不听,依着你将自楚国成立来就是熊家所有的土地分给了那些个平民,”魏王妃盯着李法道:“你可知晓,为了平复你的乱摊子,大王将自己名下的地也分了出去,不仅堵了旁人的口,还当面斥责了熊家老世伯。你一个赵国人,自然是不知道,大王从小庶出,若非老世伯的鼎力支持,又如何能当王?在大王心中,一直将熊家老世伯当成自己的亲叔父,这些你当然是更加的不知了!”
“还有屈氏,景氏,这两家子为了楚国的安危,这数十年来在战乱中不知死了多少男儿?你一个外乡人,就是将你十个手指、十个脚趾跺下来也算不过来!可是你呢,口口说着推行什么法治,就因误死了一个贱婢没有及时上报,你竟然以连坐的罪名腰斩了屈家百口,蛇蝎心肠?除了你,谁还当得这个罪名?”魏王妃的眼也红了,道:“刑场的血听说整整流了两天两夜,你可知道,大王也是经过杀场的人,可就在观刑后,他整整两天没有闭眼,只是说着太惨了,太惨了。”
魏王妃歇口气又道:“你可知道?你和你手下人打着变法的旗号,暗地里干得却是清洗所有不听你话的人,不管他们是熊氏、屈氏,甚至芈姓人也逃不过。太子傅公子楚不是被你处了劓刑么?所谓的罪名只不过是太子白触犯了新法,而你偏就认定新法在楚国推行不利就是士族大夫们的阻挠,可怜公子楚那么英气逼人的,连鼻子都被割掉了,他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府门,这不正遂了你的愿么?至此以后,楚国上下再无人敢违背你的号令,你的威望都快超过大王了。你可知道?自从公子楚的事发生后,大王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整夜地咳嗽,就是在梦中也听见他在哭泣,说自己对不起大哥,对不起父母。可一醒他却对我说,就算得罪了芈姓所有族人,他也要支持你的变法。”
良久,李法道:“我知道,这楚国的每一个王公士族都恨我,恨不能食我骨、饮我血。可我想不明白的是,有什么诡计、暗招尽冲我来,我李法第一天见大王时,就曾立誓,为了变法我不惜一切哪怕性命。从变法的第一天起,我就抱着必死的心,可你这个毒妇,为什么要害死大王?”
魏王妃身姿娉婷,因话说得久了,面色泛如桃花,轻言道:“你说得很对!我为何要害死自己的夫君?!大王与我恩爱情浓,他在一天才有我的安好荣华,他要不在了一个无子女可依靠的后妃就如同一只旧鞋。我又怎会毒死大王?更何况,那茶碗留有异香就是我下毒的铁证么?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亲手喂大王喝水,碗里留有香气难道不合理么?敢问李相,下毒的人和身有异香的人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么?难道没有异香的人就不会或不能下毒了么?”
这一反驳确实精彩,我为她喝彩。这个妇人,容颜娇艳,举止端淑,头脑清晰,难怪楚王生前对她极其依恋。
一柱铁器击石的声音突然响起,唬了众人一跳,原来不知何时,这殿内多了一个黑袍、脸罩玄金面具的男子,他右手柱了铁杖,两鬓虽已斑白、但头顶正中的黑发却是束于脑后。
“魏妃,说得好!”此人道,声音中带出明显的楚音,又很低哑,我听得有点费力。
“原来是公子楚驾到,恕我不恭。”李法初见黑袍男子,先是一惊,随即平静下来向他施一礼。
魏王妃初见此人眼露一喜,随即隐没屈膝行礼道:“见过楚伯,这几年大王数次探望都被拒之门外,不曾想你们兄弟二人再次相会竟已是天人永隔。妾身本已哀恸逾恒,又遭小人诬陷,正不知如何自处时,幸得楚伯显身,仗义执言。现逢危难时刻,妾身恳求楚伯暂行王命,彻查大王死因,以还妾身一个清白。”她边说已是泪水涟涟。
原来此面具男是惠文楚王的兄长——芈止,数年前因太子白暗允门人无故殴打县吏,李法正在楚国大力推行郡县制,闻讯大怒,认定太子白欲破坏新政的执行,因不便处罚太子,李法便对当时的太子傅芈止处于劓刑。而芈止此人一向傲气、且军功无数,自被行刑后,便杜门不出,连亲弟惠文楚王登门抚慰也不见。我忖度,芈止不问世事数年,为何今楚王刚一暴毙,他便现身,其中微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