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在琉璃厂大街的青石板路上,人力三轮叮叮叮跑得正欢。街道两侧都是复古的青砖小楼,装修风格还大多延续了一个半世纪以前的晚清与西洋混搭风,每一户门前都挂着“宝翠堂”、“崇文府”这类黑底金字招牌。
鎏金的招牌在晨晖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成为了历史最好的见证,丝毫掩盖不住这条老街曾经的繁华。
“大清朝的时候,这里是上京赶考的书生们住的地方,最多的就是纸墨店,‘戴月轩’的湖笔、‘李福寿’的画笔、‘清秘阁’的南纸、‘一得阁’的墨,那可都是上百年老字号!‘玩古’的店也多,‘汲古阁’听说过没有?这条街上都是宝贝,我从小到大就在这里遛弯儿,当年这里从地摊上都能淘到jdz烧制的北宋瓷器呢,老值钱了,可惜我老汉没这个运气,不然早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抱起了......”
老汉哼哧哼哧蹬车,脸色很是不快,倒是真的抱怨起了自己的时运不济,吐沫星子四溅。
“现在主要是忽悠我们这些外国来的傻老帽儿吧?”后座上的客人打趣地说。
“哎哟我的妈诶,客官瞧你这话说得,看您这穿着不凡,仪表堂堂的,肯定是大户人家啊,客官您这中文说得,在中国待的时间得上点年纪了吧。”老汉一拍大腿。
“我年轻的时候......有几个中国的朋友......有段年头没见了.....回来看看他们”客人沉思了一会儿。
“那也可以啊,朋友啊。总是见一面就少上一面,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老汉感慨起来“老了别给自己留太多遗憾。”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客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老汉拉车的背影,嘴角轻微上扬,若有所思的样子,倒好像是遇见了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
人力三轮过了华夏书画社雕花填漆的大牌楼,在一条羊肠胡同前停下了,“到了,不过这种小铺面里都没什么好货,而且不能刷卡。像你们外国人的啥子维萨啊,马斯特卡啊,阿么瑞侃一丝贝斯,还有啥我老汉也不会说了。”老汉大手一挥,“总之都不顶事儿。”
客人从容下车,上身白色长袍罩着黄色马褂,挽着一寸宽的白袖,下身休闲裤,脚下踩着一双纯正的老bj布鞋,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当街一站,纯纯一副人傻钱多的气质,顿时几个铺头里跳出眼里冒光的大汉,对视了几眼,谁也不服谁,都想把这条大鱼拉回自家狠狠宰一笔。客人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进了那条阳光进不去的幽深小巷。
招牌斜挂在小铺面的门楣上,摇摇欲坠,吱呀吱呀作响,依稀可见的三个古朴霸气的大字“凤隆堂”,门口挂着宝蓝色的棉布帘子。这已经快到胡同的最深处了,基本不会有客人光顾,一般玩古的人,但凡脑子正常点,绝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开店。
客人掀开棉布帘子,门上铜铃一响,却没有人来招呼,柜台上空荡荡的。
这个店还是宣纸糊的老窗,这种窗户的采光效果极差,阳光透进来朦朦胧胧的。空气中悬浮着细微可见的灰尘颗粒,屋里摆着大大小小的条桌和木箱,全是上了年头古董宝贝,还有线装书、老字画、唐三彩、石砚笔洗,看起来这个店里什么都卖。
这里乍一看像是被灰尘封印的老屋,几十年没人踏入了,只有那些灰尘的精灵们在空气中欢舞,好像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客人慢悠悠地在小屋里转圈,
最后停在了墙上悬挂的一幅字画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宋人赵孟頫遒劲的笔锋,穿越时空而来依旧锋芒尽显,英雄迟暮的悲壮,此刻淋漓尽致。
“这首曹操的《龟虽寿》创作于他大败乌桓叛乱,消灭了袁绍的残余势力之后,当时的曹操已经五十三岁了,在中国古代已经属于高寿。”小屋的角落里有人在说话。
“弗里德里希·冯·隆?”客人轻轻的说。
客人转过身,看着角落的人,地地道道的欧洲血统,灰白的头发和铁灰色的眼睛,消瘦的面颊上,仍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穿着一件竹布衬衫,嘴上叼着一支旱烟袋子。正是“凤隆堂”的老板林凤隆,又或者说是弗里德里希·冯·隆。
“希尔伯特·让·昂热?”林凤隆说。“我们多久没见过了?”
“整整一百一十三年吧,自从你去了中国,我就一直在找你。”昂热缓缓地说“你终于愿意现身了。”
“一路找过来,累了吧,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