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和飞雪把马车赶回家,进了院请姑娘下车,叫了三声也没听见马车里有动静,听雨把头探进车厢去看:常欢喜手提玻璃灯,眼神直愣愣的,满脸红晕,像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听雨又叫了两声:“姑娘,到家了。”
丫蛋慢慢回过神来,精神恍惚的下了车,却像个游魂似的往大门口走去,飞雪忙拦在她身前:“姑娘不回房,这么晚了还去哪啊?”
常欢喜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飞雪,满脸娇羞又像是神游天外,飞雪警惕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后退一步,心想:“莫非姑娘娶不到夫君急出了心病,要打我的主意?我这清俊斯文的相貌果然魅力非凡,可我心里已经有冬梅了,即便她是半个主子,我也宁死不从。”
半晌,丫蛋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跺脚转身跑回房间,是夜辗转反侧、心潮澎湃,从来都贪睡没烦恼的小糊涂仙,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满脑子都在思考:“宋清润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是因为醉酒神志不清,还是借酒壮胆向自己表达爱意?他果然心悦我乎?他会上门提亲吗?他不是最重礼教俗规吗?一定是醉的不省人事了,那他酒醒后会不会想起今晚的孟浪举止?如果他不记得了,自己能否提醒他?如果他不承认又该如何是好?”
这些奥妙无穷的复杂问题,丫蛋的简单头脑是无法理清的,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自此,常欢喜得了一种怪病,不再张罗出门吃喝玩乐,也没再去听贺义唱戏或约他滑冰。她有时候独自在房中枯坐半日,不吃不喝不说话;有时候,半夜忽然起来对着镜子梳头,还咿咿呀呀的唱着瘆人的小曲儿;有时候和大家一起闲聊,说的话都前言不搭后语,或者突然就走神了,发呆半晌;有时候还自言自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偷着傻笑……
家里的丫头小厮都各持己见,有的说她得了失心疯,有的说她中了邪,有的说她害了相思病,有的说她受惊吓失了魂,有的建议找郎中来看看,有的说郎中不济事,得请巫医来看,只有苏可卿认为丫蛋很正常,叫来听雨询问了一下:“那天姑娘去滑冰,可遇到了什么意外?”
听雨仔细回想了一遍,回道:“虽然摔了一跤,却被贺先生接住了,也没摔到脑子,吃晚饭的时候还挺机灵的,回到家从马车里下来,就有些反常了。”
苏可卿又问:“马车里只坐她一个人吗?”
“小的们都在车厢外头,宋公子那天独自出门没骑马,又喝的酩酊大醉,姑娘便用马车先把他送回了家。”听雨憨厚老实,想不到其中能有什么猫腻,飞雪只担心丫蛋对自己有不良企图,因此也忽略了这个环节。
苏可卿沉思片刻,心里便有了谱,笑着解释道:“冬夜里邪风冷气的,可能是在马车里受了风寒,让大夫开两剂药疏散一下就好了,你们也别疑神疑鬼的,谁再乱传姑娘的闲话,小心三爷大板子抽他。”
即使丫蛋粗枝大叶,可二八少女的心思也是难以琢磨的,杨亭岳对她虽然了解颇深,却猜不透她又抽哪门子邪风,每天在书房学画,把猫画成狗,把鱼画成鸟,把染料盘子打翻,满脸和衣服都涂的花花绿绿,把宣纸撕成一条条的,用茶水涮过毛笔还要端起来喝,把点心捏碎当成干花压成的香料投进炭盆里……
最让杨亭岳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丫蛋动辄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他,像看情郎一样眼含秋水、面带彤云、眉宇间春意盎然、丁香小舌伸出唇瓣游移,神情万分陶醉,极尽挑逗妩媚之态,勾魂夺魄、引人遐想。杨亭岳用手在她眼前晃几下,却发现她根本没反应,已经陷入某种幻境中无法自拔。
杨亭岳请来一名大夫为丫蛋诊过脉,却说她身体康泰,没有任何病症。杨亭岳颇为苦恼,犹豫着是否应该写一封密函,让皇上派宫中御医来确诊,苏可卿得知他的想法,嘲笑道:“亏你曾经还是混迹花丛的风流浪荡子,连少女思春都不省得,与其请名医还不如审审你那好兄弟宋清润,问他那天在马车里对丫蛋做了什么?”
杨亭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会?清润一向严于律己、遵规守礼,岂会有登徒子的行为?说不定是那丫头胆大妄为,非礼了清润才会做贼心虚、魂不守舍。”
第二天在书房,杨亭岳趁丫蛋精神倦怠之际,忽然诈了她一句:“听说那天晚上,宋清润在马车里轻薄了你?”
丫蛋微微一愣,急忙矢口否认:“宋公子彬彬有礼,怎会那般无耻?”
“那就是你轻薄了他?”杨亭岳见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便知可卿猜的没错。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