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最密集,也是土地兼并最厉害的地区,所谓的山东七大氏族位代表的世族门阀,哪怕是皇权最强大的时期,也只能进行温水煮青蛙式分化削弱,而不是完全的取缔。要想通过官方的手段,知道他们到底荫蔽了多少土地,又隐匿了多少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大家族,往往还攀附和牵连着众多的中小家族,那些中小家族又有自己的部曲佃客,又牵连着众多的小门小户生产单位,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仅仅靠强力手段可以消灭的。
从屯田法到占田法到均田制乃至本朝的班田制,到土断,检户令,历代以来的土地和户口政策,无不是作为政府与大地主豪族争夺土地人口资源的斗争,就好比资本主义社会中,拥有一个稳定比例的中产阶级,是衡量国家实力的重要指标;对农业根本的封建社会来说,拥有庞大比例的自耕农,才是集权国家良性运做的重要保证。
因为作为小家庭单位存在的自耕农,最有效率的方便国家调集资源和人力,而失去土地的农民,作为高度集中的大地主附属品,佃客部曲,因为切身的衣食生计相关,必须首先考虑的是主人家的利益,然后才是官府的需要,至于皇帝,那是很遥远的事情。是以本朝历代君王,也始终贯彻抑制土地兼并,对氏族门阀既要分化使用又要限制打击的国策。
可以说,大唐百年强盛的基业,可以说是建立在以这种班田为基础的府兵制度之上。
虽然恢复府兵牺牲了部分将来的赋税收入,却保证了整个河北的稳定。要知道大唐府兵最盛的时候,举国六百多府,每府最少一个八百人的营制,就是60万到80万的预备役。在历代对外战争中,总能源源不断提供合格的兵员,保持排山倒海式的压倒性投入。
如果不是三次讨南沼的天宝之战,将河北近二十万优良预备役兵员,损失绐尽,安禄山的野心和欲望,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现在河北战乱比其他地方更加惨烈,大量的土地荒芜,战火和屠杀,饥荒和瘟疫,无数大小门户的因此破灭,使得这些太平年景,很难彻底完成的工作,阻力一下小了许多,再加上西北系统的朔方军为后盾,使得这些非同一利益体系的,又经过严重削弱的旧日豪族,对主张昔日的权利,不再那么强有力。那些被遣散,却有被组织起来开荒的普通士兵,更不会反对对土地的期许。
历史似乎在这里遇到了一转机,战乱固然是国家的巨大损失,但同样也是李泌在奏折里所说的“革除旧弊,汰故焕新的前所未有之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