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不愿意见陌生人,却也无可奈何,到了这里横竖要听他安排。好在那里有舅舅,还算有人可倚仗。
“别怕,请个安就行了,耽搁不了多久。”蓝笙见她踟蹰,便微躬着身子软语宽慰。
说话间到了一片亭台上,三面帘幕低垂,正门前纵向挂了两排大红灯笼。布暖抬头看,风吹着竹帘微微摆动,隐约看见亭内趺坐了几个人,不知说了什么,笑得轰然有声。
蓝笙低头问,“你还认得出哪个是你舅父么?”他朝屏风前的人一指,“那个穿官袍的就是。”
布暖望过去,舅舅没有坐上首,半个身子斜倚着凭几,露了个侧脸看不真切。只见到一身紫色绫罗朝服,腰上金玉蹀躞下挂着金鱼袋,没有戴武弁,头发挽得一丝不苟,单单坐着,已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布暖心里突突跳起来,没来由的有些胆怯。这是长辈,还是个规矩大,教条严的。她小心审视,脑子里昏沉沉的思量,眼前这位舅舅的气势和昨夜判若两人,她一定是睡迷了,怎么会以为舅舅是那个温柔儒雅的模样呢!
“晤歌怎么才来!”亭里面南而坐的人眼尖,率先站起来,抱拳道,“蓝将军好忙的人!上将军适才还说你呢,叫咱们好等!”
蓝笙脸上带着官场上惯用的笑容,热络拱手还礼,“东林公,培如兄,长远未见,仔细算算有半年多了,二位别来无恙。”
布暖的视线停在舅舅身上,他搁下酒杯起身回望,眉目俊朗,难得一见的堂堂好相貌。嘴角似乎还有笑意,凝望的时候专注,眸中浮动的却是隐隐绰绰的寡淡。
她悚然,忙紧走两步敛衽,“舅舅安好,暖儿有礼了。”
容与点头,温声道,“路上劳累了,昨日回府晚,原想见见你,又怕你已经歇下了。”他说着,想起灯影映照下投在窗户纸上的身影,不由要发笑,“你几时安置的?”
布暖有些心虚,怔怔道,“我睡得早,戌正时牌就歇下了。”
他嗯了声,“你父亲母亲可都好?”
布暖应个是,“劳舅舅记挂,父母大人一切都好。”
他微蹙了眉,“自己舅舅跟前别拘着。”说罢换了个笑脸,带她向二位节度使引荐,“这是容与的外甥女,昨日才到府里的。”又对布暖道,“来给二位郎君见个礼!”
布暖施施然一拜,“郎君们有礼。”
节度使们拱手还礼,那个叫培如的腆个肥腻的大肚子笑道,“表小姐如此美貌,怕是太平观那位都要比下去了!先前瞧着是和晤歌一道来的,我还当是小蓝夫人呢,正懊恼没赶上晤歌好事,原来是虚惊一场。”
布暖面上尴尬,容与颜色里带了三分忌惮,“曹公这话万不敢当,容与家眷怎么能与千岁比肩,这是犯上,折煞容与了。”
蓝笙不似上将军那样谨小慎微,在他看来曹培如真是天下第一等有眼光的人。小蓝夫人……这样的称呼当真讨人欢喜到极点了!
他旋身引两人上座,嘴里笑应着,“蓝某借培如兄吉言,盼着今年良缘能到,早些迎娶如花美眷吧!来来共饮一杯,二位这一路上见闻定是不少,快和小弟说说西域风土人情,我打小就向往敦煌,这趟朝廷派人过去又差了一步,可惜了。”
培如嗤笑道,“什么好的,黄沙漫天!打喷嚏不拿手捂着,都能给你吹一嘴子土!”
东林叹了口气,“苦差使,回了长安才知道什么是天上人间!二位将军现下驻守京畿,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反倒眼热咱们!”
那边谈兴正浓,容与告了个假,伸手摘下她头上帷帽道,“我和蓝笙有个长订的雅间,那里清静,我先送你过去,你随我来。”
第十章 变文
听涧雅序在后围的楼里,从这头过去,两侧是齐整的勾片栏杆,雅间四角风灯高悬,三张矮几摆出了个半圆型。
容与引她进去,席垫正前方供着一架琴,亭内早有了人,两个环髻的小丫头和一个盛装美人在边上俯首而立。
那盛装美人穿着近乎透明的金缕上衫,胸前双臂裸露出大片纤白丰腴的皮肉。髻上戴着雍容的牡丹绢花,眉心描红,那千娇百媚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个歌姬。
容与转身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打发了那两个人就过来。咱们甥舅有十年未见了,要好好的叙叙旧。”
他已经万分温和,却不知为什么会惹得她瑟缩一下。他忖着她八成是经历了那些事吓坏了,孩子可怜,人生才开始就毁掉了大半。他尤记得头回见她,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