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所以一直刻意隐瞒他们二人相识,是怕陆圣庵知道了不快;如今他会大张旗鼓地明示他与她之间是有联系的,定是因为陆圣庵不快已经不够能威胁到他!
溪宁身子一颤,丫头上胭脂的手自然就偏了,在她腮上留下一道嫣红。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七王爷怕是成事了!皇帝或者已经驾崩,七王登帝之路当是再无阻碍!
她想到这个,心里不知是惊是喜,是怕是哀,定定地立在那里,由着下人将她脸上弄好。随即等不得片刻,匆匆起身,坐轿子往皇宫而去。
轿内逼仄,溪宁打起轿帘,默默向外看去。正是深秋,满树的旧叶萎顿在地,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抖动,萧瑟而寂寥。天空很晴朗,安静地泛着淡淡的昏黄色。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三三两两地来去,仅有几个做小生意的还挑着担子,在瑟瑟秋风中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
人间景象虽然萧条,却总算是安谧静好。她微微叹息一声,放下帘子。
可有谁看得到即将到来的惊天之变?这江山,就要易主了!
七王爷在书房里翻了一会呈上来的奏折,和自己的心腹低语了几句,这才坐进太师椅里头,端起一盏大红袍喝了一口。浓香醇厚的味道从口中流进四肢百骸,他劳形困顿了这些日子的身躯始得一丝松弛。
皇帝驾崩,他必须找个最妥当的时机昭告天下,必须盯紧那些面上唯唯诺诺的文武百官的言行,必须看着后宫的一切风吹草动……虽然唾手可得,但一旦放松了,他怕地下的波涛暗涌会将多年之功溃于一旦。
抬手揉揉眼睛,七王长长吐出一口气。贴身内侍迈步进了来,低低道:“溪宁姑娘到了。”
尉迟霈修眸中闪过一道光,站起身子,道:“请她进来。”
“是。”那内侍出得门去,将溪宁带了进来。七王眯起眼睛,上下审视了一下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容色清丽,气质温婉。一支流光熠熠的钗子衬得她更是犹如九天仙女,明艳之中又带着楚楚可人的气息。
这样一个绝色女子,陆圣庵竟然毫不动心?
他的眼光一点点冷了,叫溪宁坐下,开门见山问道:“陆圣庵待你如何?”
溪宁脸色刹那间一白。她知道若是自己道出实情,七王爷定然会觉得陆圣庵已经不是靠她之力可以拉拢的了!直觉地替他掩饰道:“他待我很好……前些日子我生辰,他还摆酒宴客……”她说的有些哀凉,不知是在说服七王,还是说服自己。
尉迟霈修望她一眼,突道:“那他为何还未娶你过门?”
溪宁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她依然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和摇摇欲坠的心,去替陆圣庵分辨:“他只是因为,不想我做妾,所以才……”
她说着,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劲风照面而来,“啪”的一声。随即才感觉到脸上一阵剧痛,痛到侧偏了过去。溪宁哑然地回头望向七王,眸光里带上了水汽,仿佛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么用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尉迟霈修收回手,冰冷的目光留在溪宁通红肿起的颊旁,声音里如沁着万年寒冰:“溯央怀孕了!”
溪宁听到了,却没有听懂,怔怔地望着七王。
尉迟霈修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微微放弱了语气:“溯央怀孕了,是陆圣庵的。”
溪宁立在那里,终于听懂了这句话。呵,多简单的一句话,多简单的几个字,却比刚才尉迟霈修那个毫不容情的耳光,更重更狠地落到她的脸上、她的心里!
那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而自己却还在这里傻傻地维护他、保护他!
她心里很酸很痛,却流不出半分的眼泪。呆呆地站着,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笑声。
“哈哈哈……”
她被骇了一跳,因为那种惨绝人寰毫无温度的笑声,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这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
可是笑着笑着,她突然觉得心里不再那么痛,反而轻了很多。
痛到麻木了,也就不会痛了。
从心里挖掉一个人,也就轻了很多。
如果说她曾经还对陆圣庵有一丝奢望一丝眷恋的话,那么此刻,她还有什么可以留下?
心里空了,像是有了一个窟窿,灌进一阵阵的冷风。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个深沉的噩梦里,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哭喊,都不能醒过来。
溯央有了孩子……那么这么多年,她是什么?算什么?做了什么?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