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后悔,只是浑身没劲了,回到家好歹吃了一口,躺下说歇会儿竟然睡着了.
英豪本想问问宴会的情况,见古兴歪着身子睡过去了,便趁着机会指导石头写大字.石头照着柳公权的《玄秘塔》一笔一划地写着,英豪给他讲解柳体的书体风格和特点,”柳体讲究结体布局平稳匀整,左紧右舒,天复地载.俗话讲,颜筋柳骨,别人学写大字都是从颜体练起.为嘛先让你先练柳体呢?我的意思就是先让你把骨头练硬朗了.”怀揣大学问的人教学,就是跟普通教书匠不一样,教会学生手上的功夫,捎带脚把道德品行课也搀和进去了.
燕子的学问也见长,看到哥哥用功,自己在一边背诵陆游的《示儿》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英豪高兴地夸她,”燕子真是好记性,教一遍就记住了.”
燕子问:”英豪叔,嘛叫'乃翁'啊?”
石头抬起头来瞧不起地教给她,”乃翁就是爹,这都不懂.”
燕子明白了,”噢,就是爹呀,我还以为是大老鹰呢!”
孩子们说话,把古兴吵醒了,看见英豪马上来了精神,穿鞋下炕延续宴会上的兴奋,”英豪,你猜今天的接收大员是谁?”
英豪漫不经心地说:”天天欢迎接收大员,管他是谁?是谁也跟咱没嘛关系.”
古兴一骨碌坐起来,”这个人可跟咱有关系,而且有大关系!这个大员,就是你们经常念叨的那个欧阳亮!”
英豪兴奋地转过身来,”真的?真的是欧阳亮!”
古兴千真万确地说:”没错,我全都打听明白了,现在人家是天津警察公署的专员,打重庆坐飞机飞过来的,派头可足了.”当时主宾那张桌子围着一堆人,古兴压根就没看清哪个是欧阳亮.虽然没看清楚谁对谁,古兴精细,打听得清楚.所以,当英豪问他:”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吗?”古兴张口就来,”就在吴家大院,原来侦缉队总部那处宅子.”
英豪兴奋劲也上来了,”好,明儿我就去找他,就这么着了.”
乡下人性子太直,德旺脑子一热,真地下卫到了大天津.他自己并未预料到,要办的事情不跟他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凭着他的钻劲也没有白来,让他见识了嘛叫监狱.监狱被国军接管了,监狱大门口的戒备程度比日本人还森严,站岗的全是一水儿的美式武装国军装束.带着钢盔往那一站,心虚一点的,瞅一眼都会肝儿颤.
德旺蹲在大铁门外头焦急地等待着,小便们终于打开了,慢腾腾走出一名狱警,德旺赶紧迎了上去.
”嗨,老家伙,又给你查了一遍,没有你要找的那个人.日本时期关的犯人,接手以后过了好几遍筛子了,要是在这儿绝对跑不了.别磨蹭了,上别处找去吧,再不走可就把你关进去了.”狱警说完扭头回去了.
德旺还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大门前面地上画着一道白杠,追过白杠站岗的过来干涉了,”站下!想劫大狱呀?摸摸脖子上面长着几颗脑袋.”不摸也知道脑袋就一颗,留着还有用呢!德旺望望高墙上的电网和红灯,这个地界儿不适合动粗耍横,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德旺出门最丰富的经验,就是到镇子上最远到县城赶集,出门从不带干粮,他认为道上吃东西容易消化,糟践粮食.今天,走了差不多一天的旱路,这工夫他有些饿了,后悔没带上几张金裹银的烙饼,那是白蝴蝶特意为他烙的.金裹银实际应该叫做银裹金,白面裹着棒子面烙成的饼,通常不遇大事庄户人舍不得这么铺张,细米白面那不是随便动着玩儿的.
肚子越饿,偏巧还来了一个不懂事的,挎着提盒沿街叫卖:”戗……面……馒头!”
垂头丧气地德旺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腰带匆匆离开卖戗面馒头的,不知不觉街灯亮了,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长.他没有想到,在监狱找个人会耽误这么长工夫,他现在首要解决的,必须找个地界添草加料才能往回赶路.终究岁数不饶人,已经不是当年了,提个大饿肚子往回赶七八十里地,弄不好会扔在半道上.
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到古联升,找二东家寻口吃的,凭着德旺的名声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可是,当他辗转到了古联升的时候,估计已经到了小半夜.这个钟点麻烦人,说嘛也不符合德旺做人的准则,耽误人家睡觉不合适.于是用衣襟裹紧前胸,靠在铺面的门板上睡着了,他想忍一宿等天亮再说.实际上这时候,古兴歪着身子迷糊了一絮,起来正跟英豪说在登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