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眼下一共11名弟兄,正忙着进一步加固城头的工事。gougouks.com忙完了,就抓紧时间收拾自己的武器。
小苏北蹲在一旁的青砖城垛下,使劲儿磨着一把刺刀。前天跟日本人白刃格斗的时候,他的这把刺刀一次也没开过和,倒是那支中正步枪的枪托,粘上过鬼子的脑浆。
开和——打麻将或斗纸牌时某一家的牌合乎规定的要求,赢了,就叫“和”(hu)。开和,也就是开始和牌,取得了第一次胜利。
二排长把身子斜靠在城墙垛口上,右手手指夹着根烟卷,眼睛眯起来,瞅着硝烟弥漫的雨花台,发呆。
萧剑扬还是跟平常一样,一闲下来就擦他自己的那把中正式步枪。
“排长,你看这南京城到底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啊?”
小苏北抬起头,有点胆怯地问二排长何进财。
二排长没搭理他,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瞅着雨花台的方向。
他右手上的烟卷在缓慢地燃着,冒出淡淡的灰白色烟雾。
见排长不吭声,小苏北又转过脸瞅着萧剑扬:
“班长,你说呢?”
他还是习惯性地把萧剑扬称作班长。
萧剑扬没抬头,继续擦着手里的步枪,嘴里答道:
“这俺也说不上,俺反正也不操心这个。”
说心里话,萧剑扬对这个问题也很茫然。从上海撤出来到现在,又连着打了几天的恶仗,他觉得身子骨都累得发软,脑子也懒得动。
这仗跟在老家打的很不一样,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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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中华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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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剑扬在东北跟爹的队伍“枪林山”干了三年多的义勇军,跟鬼子交手不下100次,但每次战斗的规模和激烈程度,跟如今的正规战都是没法比的。
义勇军的打仗路子很明确,瞅住冷子就打,打不过就蹽。见到落单的鬼子就收拾。
在具体战术上,以伏击、夜袭为主。经常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每次战斗的时间不超过一袋烟的工夫,敌我双方的死伤通常都不超过20个人。
n这几天的仗打下来,萧剑扬觉得整个人都非常疲倦。这种疲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只要一闭眼,萧剑扬的眼前就有许多幅画面在闪动:
不停向前移动的土黄色的鬼子战车;像堵灰白色的墙一样慢慢飘动的烟雾;带着猪鼻子防毒面具的日本兵;寒光烁烁的三八枪细长的刺刀;垂死的鬼子士兵,血从他的小腹像喷泉一样地冒出来;小苏北惊恐的眼睛;头上绑着白布条的鬼子军官,手里挥舞着的日本军刀;路边铁灰色的自己军队的战车;两名战车兵弟兄和他们的领章;稻田边的一排排稻草垛子;冲锋的鬼子兵在机枪前倒下;长满灌木的小山岭;燃烧的战车,像一束怒放的映山红……
一个个画面,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在萧剑扬的眼底变换。
几乎与此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捷克式轻机枪的清脆的“咯哒”声、三八大盖独有的“乒勾”声,刺刀碰刺刀发出的金属敲击声……
他觉得脖子后面发麻,头皮发胀。
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道。萧剑扬不知怎的,打了个冷战。
一旁的二排长,扔掉手指缝里剩下的烟屁股,终于开腔了:
“操,吃粮当兵,就是把脑袋系在裤带上的行当。死哪儿都是死,一样!”
他边说边往裤兜里摸烟卷,可当手抽出来的时候,手里是空空的——最后一根烟已经抽完了。
二排长何进财烦躁地吐了口气,接着说:
“要说这南京城能不能守得住,我看是悬,光是说……”
他这句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打住了。
一根“哈德门”香烟伸在了他的面前。香烟是夹在一个人的手指上的。
这个人,正是连长毕铭成。
见到连长过来,萧剑扬和小苏北赶紧站起来,敬礼。
二排长也慢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敷衍了事地敬了个礼,并没有去接那根香烟——自从前两天重机枪出了事之后,二排长何进财见到连长,总是爱搭不理的。
笔杆儿连长的手没收回去,那根香烟就一直停在半空中。
四下里没人说话。
终于,二排长动了动胳膊,接过了那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