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她心里的忐忑,笑着安慰她说:“小东家就留在这里蓄养时意坊的元气吧,我这老头子还等着看小东家带着咱们重新杀回酒行去呢。yinyouhulian.com”
李新荷脸上微微一热,眼神却自然而然地郑重了起来,“鲁老放心。”
鲁先生望着她身后刚刚栽好的一片葡萄苗,只觉得这一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茵茵绿色中仿佛涌动着无限的生机,一时间颇令他有些心潮起伏,多日来心底那份隐秘的不安也仿佛在这一刻神秘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豪情,仿佛他面对一堆砖瓦木料,而这堆砖瓦木料即将在自己的手下变成一幢华美的宅院。
鲁先生心中说不出的期待。转头望向李新荷时,她也正望着那一片葡萄苗,清亮的眼睛微微眯着,温柔的神态宛如年轻的母亲正满怀爱怜地注视着脚下玩耍嬉戏的孩童。
那是一种满含深情的目光。
鲁先生忽然对这位小东家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信任。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只是近乎直觉地认定情况要比自己预料的更好。
李明禧学着胡先生的样子把手掌贴在了酒瓮上。粗陶的质地摸起来微微有些硌手,凉丝丝的。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同。
“怎样?”胡先生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李明禧微微垂下眼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迷惘。他真的没感觉出这样的温度和昨天、前天都有什么不同。
“新酒入窖之后必须保持一定的窖藏温度,”胡先生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什么表示便开口说:“但是温度过高也是不行的。温度过高会导致新酒发酵过度,口感的绵甜细腻便难以保证,酒香也难以匀和。就好比当初南城孙家的北桐烧、顾家老窖的出门倒,酒味虽辛烈,细品却失了酒香。”
这番话李明禧听的似懂非懂。
“前几日下雨,所以要在窖中生起炭火来保暖。”胡先生神情专注地望着李明禧。说了这么久,神情中也不见丝毫的不耐烦,“火盆不能燃的太旺,相隔也不能太近。三天前撤掉一半的炭火,二少试试这温度。”
李明禧的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恼火以及……羞愧。
他试不出来。
尽管一连着几天都泡在酒窖里,他却一点儿也没能从酒瓮的外层感觉出温度的差别来。更要命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样的手感表示酒窖已经达到了最适宜发酵的温度。他也无法像经验丰富的酒师傅那样,捻起一撮酒窖中的泥土在手心里搓一搓便知道酒窖是需要通风,还是需要增加湿度。
挫败感。
在李家这座最富盛名的福字号老窖中,李明禧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当他再一次回想起李新荷跳着脚喊“爹爹这般轻率就把赛酒会的事儿交给二哥,我不服”的情景时,心中竟隐隐地生出了一丝悔意。
就在这时,悬挂在窖门上方的铜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顿时敲碎了酒窖中令人尴尬的沉寂。
李明禧松了一口气。
胡先生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酒窖有酒窖的规矩,闲杂人等是不能随意出入的。因此各窖都安置了悬铃,外面的人如果有什么事要找窖中的人,只需要拉动悬绳即可。两长两短,这是李家大宅里有人来了。
“既然有事,二少还是上去看看吧。”胡先生的课还没上完就被打断,满心满眼都是不情愿,“若没事赶紧下来。”
李明禧连忙答应了一声,匆匆走出酒窖。
一上午都守在酒窖里,一推开酒窖的外门只觉得阳光刺眼。李明禧眯着眼睛看过去,等在酒窖外面的人虽然穿着李府家丁的短衫,但是面生的很。李明禧想不起这是哪一房的人,正迟疑,就见那人上前两步,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见过二少爷。”
李明禧点点头,“谁打发你过来的?”
来人站直了身体,神情从容地回答说:“回二少爷的话,大少爷打发小的请二少爷回府一趟。”
李明禧心头重重一跳,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自从被李明皓堵在书房里训斥了一顿,李明禧这些天以来一直守着酒窖没有回过家,就连他的母亲派人来接也被他以酒窖太忙走不开为借口拒绝了。并不是有意想要躲避李明皓,只是……忽然间的新发现让他有些无措罢了。
他,李明禧,从来不把李家上下放在眼里的二少爷,居然对这个一向都十分疏远的长兄生出了几分畏惧。不是惧怕他会惩罚自己,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