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粥,要不然,为了安葬父母插标卖身的,只用几钱碎银子,便卖与人为奴为婢,为妓为妾。若是遇到更狠毒些的,见到孤身一人落单的女子,更可以哄骗强抢,一文钱也不用出。他们来时运大米,去时运女子,将这些女子送往北方,面容稍稍姣好端正的,便是十几两银子的身价。你说,出一趟门便可做两桩生意,不是极划算的买卖么?”
文九越听越胆战心惊:“难道,他们眼里头就没有王法了么!”
郑溶冷笑一声:“王法?官官相护,鱼肉百姓,加上天灾人祸,底下的老百姓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其中的猫腻怕还不止这些。地方上的那些蛀虫现在口口声声地说官仓中存粮不足,恐怕是平日间便贪了不少,现在又用赈灾银子高价买些隔年的陈米来,官商勾结,原本买十斗的米钱现如今却只能买上五六斗,价高而米劣,这钱一半又进了他们的腰包。那些女子也是一样的,平日间几两十几两的卖身银子,这时节上,怕只消用几钱了罢,官老爷们收了贿赂,两眼一闭,恐怕当街强抢民女这样的勾当也只做视而不见。究其根本,朝廷选才不慎,用人不善,积年沉疴,才是动摇国本的大患。”
一席话说下来,屋子里的几人均沉默了下来,文九知他此时必然心烦至极,只好在一旁劝解道:“属下明日一早便去昌安,定然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请殿下放心。长琅一路上山水极恶,殿下若决意要去,还请务必要多加小心。”
郑溶点点头,忽然又嘱咐道:“你明日早些离店,切勿让人发觉,这次随行之间,有那夜燕子塔上见过你的人——那人名叫苏萧,你飞鸽传书给京城的左相,叫他查查这苏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他突然住了口,没再往下说,只朝着那文九摆了摆手,“你且去罢。”
文九想起那日自己行事鲁莽,又想起攀在他手臂上死也不松手的某人,当下脸上便有些讪讪地,忙告退而去。
文九退下后,一旁的辛七见郑溶一脸倦容,忙唤了店中的仆役为郑溶准备汤浴之物,郑溶日间本已是车马劳顿,晚间又劳心费力地与商队等人周旋,再加上这一阵子忧心水患,每一步俱是要做十分的谋划,一天下来,难免精力有些不济。
辛七见郑溶那边已经闭上眼睛,似是要小憩片刻,便放轻了脚步,准备掩了门出去,没想到郑溶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突然睁眼问道:“白日间我交代你去买马车与丫鬟的事,安排妥当了没有?”
辛七跟了郑溶□□年,一贯知道他的性子,一向难得过问这种小事,更不用说交办之后还要问一句马车丫鬟如何之类的话,心下有几分诧异,忙据实回道:“回殿下的话,已办妥了。马车是镇子上能寻到的最舒适宽敞的,买来的丫鬟身家清白,老实肯干,手脚干净利索,现在正在苏大人的房里伺候着。”
郑溶想了想,道:“对旁人就说那个丫鬟是买来伺候本王的,”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辛七不知他此时要往哪里去,忙趋步跟上,没想到他披了大氅往外走,却回头道,“我自己出去转转,你不必跟过来了。”一面说,脚下未停留半刻,半只脚已跨出了房门,话音未落,人已是去得远了。
郑溶缓步来到苏萧门前时,连郑溶自己也颇有唐突之感,已是夜深露重的时辰,他却这样不知不觉地走了来,他抬手轻轻地推了推房门,不料那房门却扣得死死的。
他站在那紧闭的房门外,仿佛能听得到屋里的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鼻翼间仿佛也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淡淡馨香,一切都恍若梦境,仿佛是一杯在春寒料峭的月夜的微风中酿成的柔美甜蜜的陈酿,只消想上一想,便觉得十分的满足,而他一身的倦意,心中的焦灼都在这样的佳酿里慢慢地消散了去似的。
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感觉。
燕子塔上她倔强的身影,礼部公房里她机智的应和。那日在御花园中那株碎玉扬琼的白梅下,她轻轻扬起的那小巧到令人生怜的下颌。她身后有太多的秘密,一介弱质女子却偏偏要隐名入仕,对他自称是独子,可昏迷之中,口中喃喃唤着的,却是阿兄二字。他不禁想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如同今日车舆里,在她的榻旁一般,握了她的手让她毫无保留的倚靠。
他还想将她眉间的那些挥之不去的愁绪轻轻揉碎,付与那春风秋水一并带走了去,从此再无痕迹,从今后她的人生便只余欢愉安乐,唯有他带给她的欢愉安乐。
想到此,他的唇角浮现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就如同寒夜里的一点火光,在那里一闪便倏忽不见。
五儿在房中服侍着苏萧喝了药,又换了好几盆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