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发现那不过是一匹空马的时候已是晚了,再搭弓射箭时,两人早已远离弓箭的射程之外。不过是片刻之间,他便如此轻巧地将她带离险境,眼光如此敏锐,心思如此缜密,头脑如此冷静,让她心中不由地一颤,从今往后,她便要和这个男人为敌了罢?与这个现在还将她护着怀中的男人为敌了罢?与这个冷静到近乎可怕的男人为敌了罢?马背极是颠簸,后背那钻心的疼痛却抵不过她心中难以抑制的阵阵寒意,终于她的视线愈来愈模糊,渐渐陷入一片乌沉沉的黑暗之中。
郑溶一只手搂住苏萧,一只手只管执了佩剑驱使着□□的黑马往前飞驰而去。方才苏萧被射中后,对方明明占了优势,却只是引而不发,只躲在暗处等待他们现身,那时候他便当即断定,那刺客不敢露面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怕被自己抓了活口。刺杀他却还能全身而退的人,慢说京师之内,便是在这世上也屈指可数。若今日他独自一个人,断然不肯就此罢休,可现下苏萧受了重伤,她的血就那样沾染在他的掌心之中,汩汩而出,那温热的血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带走她的生命,她惨白的脸色让一贯冷静的他恐惧到几乎拿不稳手中的佩剑,他虽然面上极为镇定,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与刺客纠缠不休,只管脱身带了她往山下自己的别院飞驰而去。
他一脚踢开别院大门的时候,别院里头的下人们见瑞亲王殿下怀中抱着一名瘦弱的少年飞奔入内,那少年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一双白玉似的皓腕无力地垂在空荡荡的袖管之内,就连院子里的粗使侍女也能听出三殿下语气中极力克制的急切之意:“让文九请妙仁先生到远思阁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远思阁乃是殿下在别院中下榻的地方,平日见从未见殿下传任何外人进阁,今日居然亲自将那少年抱进了远思阁,可见近来在京城官场中偷偷流传的消息的确有几分可信。
今日正轮到文九在别院当值,来报信的小安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儿都没喘匀,只慌慌张张地说殿下带了一个面生的少年回来,殿下前襟上是血红一片,也不知是殿下受了伤还是少年受了伤。文九闻言大惊,当即同妙仁先生闻讯匆匆赶至远思阁,却见阁中门户大开,两人对视了一眼,文九在门外高声禀告道:“殿下!文九求见!”
郑溶闻声起身,疾步迎到门口,低声道:“先生快请进去看看他的伤势。”
妙仁本是一位江湖奇人,医术高明到几乎活死人肉白骨,除了喜欢四处游历河山和嗜酒如命之外,却无一般名医的各种怪癖,极是仁心妙手,对找上门的病人总是极力医治,故而在江湖上有妙手回春的雅号,久而久之江湖之人倒是忘了他最初的姓名,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妙仁先生。
八年前,他游历到疆北,与郑溶一见如故,从此他只要路过京师,总要来寻郑溶,非要拉着他一同在花间柳下大醉三日,方才称心如意。
半月之前,他听说不远千里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美酒此时节乃是最醇厚的,故而馋虫勾动,特特专程进京寻上郑溶讨酒喝,没想到郑溶近来公事缠身,他又不甘心无功而返,只得百无聊赖地在这里度日。
此刻他见郑溶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心中不由地嘀咕,也不知那床榻上受伤的那一位是何等的来头,居然让一贯冷静自持的瑞亲王这般六神无主。他快步上前,只见内室里的雕花床榻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隔着床帷也能觉出那人形容很是瘦小,他挑起床帷,却见一位左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俯卧在床上,一支箭深深地没入他的后背,箭口周围血肉模糊,里外的衣衫已尽数被血水浸透,很是骇人。
他抬头看了郑溶一眼,郑溶神色凝重,低声解释道:“马背颠簸所致。”
妙仁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去,伸手至那少年的鼻尖试了一试气息,那少年相貌本就极好,现下那眉间却不知何时染上了几滴血迹,仿佛暗夜中的一丛血蔷薇突兀地绽放在白玉似的皮肤上,衬得一张极清秀的脸反倒显出些艳丽到极致的潮红来。
郑溶看他沉吟不语,催促道:“这么样?”
妙仁并不答话,坐到床边,正要去掀那少年的衣服,不料一旁的郑溶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不由地一愣,抬眼去看郑溶:“怎么了?”
郑溶这才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脸上微有些赩然,哑着声音道:“她……并不是男子。”
妙仁微微有些吃惊,不由再仔细地打量了床上那人一眼。那人虽然是十足的少年打扮,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娇怯,怪不得自己刚才便觉得那人身量极瘦小,却原来是个女子。
他坐正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