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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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恶毒。生活的安宁才是命运之最阴险处。人会轻信舒适,但由命运所给予的,免不得又由它亲自收走。“幸运”二字,未曾从一而终。

我上前握住兔子。只有人自己给自己的,才是最长久的。

我走到林地深处,生起一堆篝火;烤兔子的油香阵阵传来,只是可惜了没有调料,我撇了撇嘴,暗暗遗憾。我慢慢躺下来,叼着草,枕着树枝草窠;透过摇曳的密密枝桠,繁星如银般闪耀着,微微流淌过天际,像是璀璨的仙女的襟带。

现在我真成了徐宫的野人了,多自由。还有烤兔子吃。我打了个呼哨,天空中飞下一只夜鸟,我展开它腿上的一管空白纸卷,写下:

“徐王虚伪荒淫。不堪大用。”随后又批掉。不行,只是一天时间,不足以观一国之君,何况这徐国朝堂,早已交给太子执政,……如此写来,未免武断了些。我再次写道,“楚姬盛宠之传,非是夸大,确有其事。”

我把夜鸟放飞。这只灰棕色的鸟儿呼啦啦飞走了,并不起眼,在夜空中如同一只巨大的蛾子,挡住了片刻的月光。我眯起眼睛。

一。二。三。果然!

鸟忽地笔直掉下去了,我不由得定睛瞧了瞧它的落点。正在这片林子里。

远处传来几声突促的蛙鸣。我手掌一翻,仍是那纸卷,墨迹赫然在上,似流似淌,流水行云。一只蛤蟆近前而来。我将纸卷用蜡封上,塞进蛤蟆嘴里,它匍匐着跃进河中,荡起一层涟漪。水花清澈。

…………

…………

月下密林。亥时。

“公子,小臣鲁莽,误射诈鸽!此地恐已曝露!您须速速定夺!”一个破败的木屋中,一个容长脸的侍从跪地请罪,声音急迫。他年纪也不过十**,一身灰不溜秋的装束。

“无妨。”魏王公子推开窗户,皎月缓缓地扫进来,将他的衣服照得发白。林子里轻纱微笼,扶疏游弋。须臾,一人自月下从容走来,步态轻快,如访良友。

这少年支颐而倚,靠窗而坐,他的眼睛看着那前来的人影,似懊恼又似喟叹,“月明林下美人来。”

那个人影伫立在林下,相距咫尺,忽而不再上前,却朗声湛湛而问:“前方可是魏王公子夙?”

窗口的人颇为懒散,好一会儿答道:

“不是。”

这声音随着晚风送走了,颇有些无赖的意味。

被回答的人不知何故,一时语塞,正待张口问诘,夙的声音忽尔又至。

“魏王公子此刻恐在徐王安排的寝殿里歇息,此处林深树秘,只有野鬼和奸细,又怎会有徐国的俘虏、魏国的王子呢。”

说完便将窗户拉上了。然而人影在烛光下清晰地剪映着,似乎在写着什么。

……

我站在林下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这魏国公子,怎么看都不像俘虏,恐怕所图非小,另有谋划,然而对我却并无歹意,不甚遮掩;我是该静待其变,还是与之合作?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灯突然熄了。屋后响出几声动静。

我犹豫片刻,按刀推门而入,屋里的人已经走了。我拉开窗户,银光翩然洒下,桌子上的宣纸却端正地写着一竖行字:

“井水不犯河水。”倒是不似主人的无赖风格,粗细合宜,暗藏锋骨;公子夙,想必不是武鄙之人。

我今晚没有住处。所以这屋子姑且归了我吧。我没有动那床铺,随意在地上铺了个草席,将刀枕在头下,侧身而睡。晚风透过窗子徐徐地打在身上,一时很是静谧。这是我在徐宫的第一个夜晚,幸运所赐,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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