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知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姜芸坐在床边出神。
她赤着白嫩的脚一晃一晃的,也没听到人走进来,直到面前蹲下来的身影,在她眼前投下来一道阴影——
“在想什么?”
姜芸不需要抬起脑袋,就能看见裴良知蹲在她身前。
他将她裤脚挽起到小腿上,然后撩起木盆里的水。
慢慢往她脚背淋了淋。
“烫不烫?”
姜芸没说话,脚心蹭了蹭夫郎的手,“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说这里的事儿。”
裴良知脸上的笑意一滞。
但下一秒,还是把木盆往她那边推了推,好让姜芸能把一双脚浸在水里。
他试过了,水温是稍烫的。
低头能看到她小巧白皙的一双玉足,脚趾圆润可爱,走了一天的脚心有点红,但脚踝却纤瘦得过分,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裴良知又听到一声,“阿知?”
他这回嗯了一声,终于回应道:“你想听吗”
“当做睡前话本故事,可能会不好听。”
姜芸木盆里的脚,轻轻踩进他的大掌,“想听。”
两人第一次这样谈心。
慢慢地,她就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芸儿,这是我第一回收到新衣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我的衣裳,不是裴杰穿烂的,就是在外面捡来的。”
“我娘没对我大喊大叫过,但也没对我好过。”
“可能对我好过吧,我不记得了……”
“她总说我是白眼狼。”
姜芸看着面前裴良知的面容。
鼻梁高挺,眉骨深邃。
然后听着他对裴家的印象。
是裴杰拿烧红的柴火,丢在只有五岁的他身上。
是胳膊上的肉都黑了,烂了,疼得在地上哭想要人抱的时候,陈霜的视若无睹。
是如果想要拿家里的东西,包括喝一杯水。
都要和母亲小心翼翼地保证,明天要给家里,做同等或者更多的活儿。
是看着裴杰生日,能够有一碗卧着鸡蛋的白面。
他不被允许上桌子。
然后裴良知说,“舅舅是我很重要的人。”
“他每年夏天都会来接我,让我到他那儿去,偶尔和他学一学木工。”
“你也知道了,我尿坏了他的木头。”
“很贵,我不敢回去怕被打,最后是他找到我,抱着我在人家门前哭,说孩子丢了他去跳河算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犯错了是不用被打的。”
“后来我十七岁那年,他挣了八两银子。”
“他来十杏村的时候,看到我身上的衣裳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背着几十斤的木头,往家里赶着洗衣裳做饭的时候……他和我娘吵了一架。”
“我爹在我出生没两年就瘫了,当时躺在床上,指着我让我娘把我砍死。”
“说我是个克人命的东西。”
“再后来我没死成,还被舅舅送去念了书。”
“而且——”
裴良知看到面前眼睛通红的妻子,摸了摸她的脸,“我遇到你了。”
姜芸声音有点哑了,“被卖给姜家吗?”
“不是。”
裴良知很快否认。
他给她擦了擦眼睛,“那天我下了学,路上下大雨涨了水把桥冲断了。”
“我娘答应我舅舅,每日要把活儿干完才可以去学堂,所以每回去我都迟到,算到那日,我已经整整一月没有吃过米了。”
“我差点饿死在了路边。”
“是你,给了我一个肉包子。”
姜芸听到这些,几乎是下意识否认,“我从来没有……”
等等!
那日他们去做卤盒路上,她在马车里做的梦?
那个在树下瘦弱干瘦的孩子。
是裴良知。
所以……
“你后来愿意入赘到姜家,是因为我救过你?”
裴良知点了点头。
他念了两年书,原本是打算和舅舅再借些银子,日后去参加考试。
虽然每日在裴家受尽冷眼,但在听到陈霞,要将他偷偷卖了的时候,他已经生不起反抗的心思,觉得如何都好。
但……姜家。
姜芸。
那日她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