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迎着轻薄的日光…
少年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小纸条。
笑道:“周有娣,怀浚洲仓盂县人士。家中次女,尚有一幼弟。五年前因幼弟要读书,父母便将你长姐卖到了春风楼,为你幼弟凑齐束脩。”
“而如今你幼弟有望去郡城学府上学,你父母便又将主意打到了你身上。打算将你许配给同县的鳏夫为妻,为你幼弟置办路费。于是你打晕了生母,连夜从仓盂县逃了出来。”
“我说的,对与不对?”
纳兰欲雪坐在光影里语调清缓,含笑道来。
然而在那一瞬,周有娣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艳之感。她只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伪装,好似都被眼前少年看穿了般,无处遁形…
面上的局促之色褪去,刚刚还一幅柔弱可怜的女人,已然收起了眼底的彷徨和茫然。
转而满眼戒备的看向少年。
声音冰冷:“你到底是何人?你想做什么?”
她问得很直接,丝毫没有婉约之意。
周有娣很清楚,眼前之人既然救了她,那自己身上一定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又或者…对方有想要自己去完成的事情。
作为一个女子。
一个被当今世道定义为“柔弱无能”的女子。
周有娣能在新婚前夜打晕生母,卷走家中大半家当逃出来,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胆怯无知之辈。
相反,她历来很有主意。
先前所展露出来的局促不安,也不过是她为了蒙骗纳兰欲雪而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
不过可惜。
纳兰欲雪显然没有上当的意思。
将手中纸条甩了甩,轻若薄翼的纸条瞬息化作一串青烟,转瞬消失在少年的手中。
床上女人双眸圆睁,而清艳少年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恐惧般,不答反问:“造林种木可预洪水,分洪而流可减洪灾。你幼弟这篇入学文章,是你写的吧。”
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他眼里带着笑,似乎是在思量什么,又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物品。
而就是这样散漫随意的姿态,让周有娣全身都被冷汗渗透…
他怎么会知道…
周有娣很肯定,自己替弟弟代笔一事。
除了弟弟和自己,连她们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那眼前这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生平第一次,周有娣第有了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察觉出周有娣的紧绷,纳兰欲雪笑得越发温和灿烂:“别担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相反,我还能助你达成,你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明亮温和的朝晕打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熠熠生辉。周有娣可以清晰看见纳兰欲雪眼底的笑意和兴味。
什么毕生的夙愿?
周有娣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她有什么夙愿?她一个逃离父母,无处可去的弱女子,能有什么夙愿?面上凄惨一笑,周有娣脑海中一下窜过很多想法,最后…
停留在了一件曾经她不敢奢望的事情上。
呼吸骤然一滞,周有娣蓦得抬头!
目光直直落在纳兰欲雪身上,眼底是藏不住的炙热和野心。
历来…
能者为官,官者为民。
可两者皆是指得男儿身!只有男子才有为官的能力,只有男子才能为民请命。
凭什么呢?!女儿身并不弱于男儿身,女儿亦有为民为国的能力!为何只有男儿能入科考为官,女儿却不能登临殿堂!
周有娣不服!周有娣不甘!!
她想要冲破这世道,证明给世人看!颠覆世人对女子的误解!!
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她…要赌吗?
天下无免之食,她既要从眼前少年手中得到什么,那定要付出什么…
这份付出,她承担得起吗?
但若是错过了这次…
心中波涛汹涌,百转千回。周有娣的神色却依旧崩得紧紧的。而她对面,纳兰欲雪也不着急,依旧笑容随和的回视向她。
嘴角的弧度,既玩味又勾人。
她已然确定周有娣的选择,如今不过是在等个心知肚明的结果罢了。
一个没有正式上过学堂,却能代胞弟写出入学文章的女子。一个敢在大婚前夜打晕生母,独自逃生的女子。
一个…充满野心欲望的女子。
胆大,才能,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