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笨的小师弟又说出什么胡乱之语，连忙揪着他胖乎乎的小手就往外殿走，一边走一边还低声地问他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穆彩裳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小和尚离开，他们说的话都听在她耳朵里，包括要她给香火的那一句。

她当然不会为这种事生气，反而屈起一条腿，把脸颊轻轻靠在膝盖上，睫毛微颤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边又划过一道流光，脚尖踩在塔顶上，灵风褪去，显出那一身青衣的窈窕身影。

祁昭雪手里提着小小的一坛酒，并肩坐到穆彩裳身边，然后把酒朝她递过去。

穆彩裳看着她手里那巴掌大的小酒坛子，笑了笑：“你说有事要做，就是去买酒？”

祁昭雪“嗯”了一声，默默地点了点头：“你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的。”

穆彩裳不说话，揭开酒封，仰头长饮。

满头青丝伴着红色的长衣在风中飘扬，雪腻的肌肤暴露在微亮的晨光中。

祁昭雪默默地看着她饮酒，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所谓的潇洒不羁都看不到，反而是看出了一股浓重的落寞。

虽然相识不久，但穆彩裳这人的为人行事，根本不像是会落寞的人。

“你……没事吧？”

穆彩裳不说，祁昭雪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就看着她闷酒，只能小声地询问。

酒坛很小，女人很快就喝干了，随手把手里的酒坛子抛出去，穆彩裳仰起头，忽然大笑了起来。

清朗中带着某种无奈与豁然，女人的笑声在清晨的伯宜城里传的很远。

祁昭雪正不知她又怎么了，肩膀上却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穆彩裳一把揽过了祁昭雪的肩膀，抱着她，女都统笑道：“我曾经以为，为我撑天的山倒了，那我自己撑住，便是最大的勇气。”

祁昭雪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听着。

“可现在我才发现……妈的，不是山倒了，是山跑了！”穆彩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啐了一口，“草！”

这样隐晦的比喻，即便祁昭雪尝试去理解，也很难听懂。

她只能大概明白，穆彩裳可能是发现了某个过去一直被她所误解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显然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被穆彩裳大力地抱着，祁昭雪也不好挣脱，只能偏过头，看着穆彩裳的侧脸。

看着看着，她忽然小声地说道：“你好像……不是完全地生气？”

穆彩裳沉默片刻，勾起嘴角：“这像他。”

又是一句让祁昭雪摸不着头脑的话，但看着穆彩裳发自内心的笑容，祁昭雪便也笑了起来：“那就好。”

轻轻晃着腿，穆彩裳抱着祁昭雪，淡淡地说着：“你知道这座塔为什么叫他她塔吗？”

祁昭雪摇头，她一个伽罗州人，哪里知道这些。

“曾经有一对互相爱慕的恋人，他们双方的家世背景都非同小可。”穆彩裳轻声和祁昭雪说着伯宜城脍炙人口的故事，“那姑娘希望男人能陪她浪迹江湖，那男人希望姑娘能陪他登堂入室，他们虽然互相爱恋，却因为立场与抱负的不同，大吵了一架。”

“但片刻的不忿，终究抵不过深沉的相思，于是他们给对方写信，约定就在冰果寺，一起离开，抛弃掉所谓的身份枷锁，永远在一起。”

“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却没能碰到头，只听寺中的师傅说，早前有位女施主来问‘他来了吗’，僧人说还没有来，那姑娘便离去了，等到男人来时，一样问‘她来了吗’，僧人答已离开了，那男人便也走了，男女双方就此再未相见。”

祁昭雪微皱着眉头：“这故事……有些牵强。”

穆彩裳笑笑：“民间故事本就牵强，十分故事里，至多只有三分是真。”

祁昭雪听穆彩裳话里的意思，立时便追问道：“那这三分真，真在何处？”

“一分在于，当年确有一对情侣相约私奔，也确有一对情侣，来互问行迹，只不过……这是完全不同的四个人。”

祁昭雪微张着小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对约定私奔的恋人……一个也没来。”

“没错，在最后关头，他们都放弃了。”穆彩裳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第二分在于，这座塔的命名确实是由此故事而来，因为出资建造这座塔的，就是当年那个约定私奔却最后没有来的男人。”

祁昭雪下意识问道：“是谁？”

穆彩裳耸耸肩：“李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