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月节的第二日,潼萧关内暗无天日,恍如长夜。
将军府的红烛燃尽,几只红灯笼被寒风卷去,又被赤燕军的军靴踏平,与黄沙和枯草拧成了一团。
邓衡一身婚袍,立在府门前。
他雪似的肌肤此时透着隐隐的青光,被大红的衣袍衬得显出了紫色,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浑身的杀气无处宣泄。
他已经调派了所有人手前去找寻百里颜,按照赤云姬写下的那个血色的“袁”字,想必是袁家的人带走了她。
赤燕军中,有五百密探,擅长刺探情报,原先一直是赤云姬的手下,现在被邓衡全数调去了京城,连同原先刺探大漠情报的人员,也全部接到调令。
一夜之间,所有密探全部奔赴京城。
是谁掳走了她?
皇后?国相?还是袁家的其他人……意欲何为?
寒风中,一袭黑袍缓缓走进。
无明禅师一手挽着自己的僧袍,一手五指并拢,立在胸前。
邓衡银眉紧蹙,没有抬眼就已知禅师靠近:“禅师,此事最大的可能是国相,此前城中抓住了他的几个耳目,说明他早就在此布下了人手。”
禅师微微抬眉,说道:“殿下,老衲也是如此怀疑。国相屡屡上书针对殿下,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身为太子一党,但太子顽劣,不堪大任。您的出现,让太子的反对派看到了希望,而且民间盛传一句话,天下唯有澂王可定乱局——”
邓衡一抬手,禅师便止住了话语。
邓衡睁开双目,杀气逼人:“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对颜下手?他们完全可以冲我来!”
“殿下啊,”禅师五指一紧,躬身说道,“您是尊贵之躯,他们贸然对您动手,圣上肯定会有所怀疑,于是他们绑了百里姑娘,就是为了让您方寸大乱。”
大婚之日,百里颜不知所踪,邓衡此时心乱如麻,他恨不得杀到京城的国相府,让那相府血流成河。
他的心思却被禅师一语道破。
禅师上前一步,掷地有声地说道:“殿下,切不可中了他们的计!”
邓衡强压着怒气:“继续说。”
禅师气韵悠长的嗓音,娓娓道来:“他们绑走了百里姑娘,而不是直接杀了她,说明那人的目的是牵制殿下,让殿下乱中出错。如今圣上的身体抱恙,储君的人选非同小可,太子虽立,但他不能服众,加上殿下的名望正盛,国相当然视您为大敌。如果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正好中了国相的奸计啊!”
邓衡的双手掩在袖中,双拳紧握,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啪——禅师跪下,高声道:“殿下,切勿轻举妄动!老衲相信百里姑娘聪慧过人,加上密探暗中调查,一定会吉人天相。”
邓衡咬紧下颌,恨恨说道:“我必须回京!”
禅师恭敬地低头:“圣上的旨意,让您三日内回京,殿下正好依旨行事。”
邓衡一挥广袖,婚袍顺势褪下。
他面色随之沉静下来,血瞳中的怒气渐渐被压下,被埋进了他的心底。
曾经的他,无心朝堂之争,只想守好一方疆土,但如今,他不得不踏入那一番血雨腥风。
“明日回京。”他冷冷地说。
无明禅师仍然低头跪着,听着邓衡的脚步声走远了,才直起身子。
禅师已近七旬,一跪一站,让他年迈的身子有些颤抖。
他稳住了腿脚,苍老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笑,这一笑,满脸的皱纹微微展开,脸上隐隐透出红光,仿佛让他找回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
他隐忍蛰伏了大半辈子,处处碰壁,终于让他逮到了一丝机会。
昨日,邓衡冲出婚房,大喊着让他去救治赤云姬。
当他赶到时,赤云姬早已无救,只剩的一口气,禅师点了她的生死穴,她才最后吐出一口气,说出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锡纳。”
禅师当即意识到,如果邓衡知道百里颜去了锡纳,他势必把全部精力放在大漠,也将违抗回朝的旨意。
那么邓衡就丧失了一切夺嫡的机会。
必须让他心甘情愿地回京,让他与袁家为敌,心甘情愿地除掉太子一党的势力。
到那时,我无明,也就有了出头之日。
禅师当机立断,抓起赤云姬了无生气的手,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字——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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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萧关,两面高山,乱石丛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