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亨道:“好,之前便已说过,物件随你自己挑选。you-pin.com不然如此,咱们在你死后,还会送你去皇业寺做法,让你安息。好歹你也为大弋鞍前马后数十年,父皇说了,决不能亏待于你。除了免死,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一并提出便是。”
郭烈沉吟片刻,说道:“我为大弋南征北战二十余年,朝廷绝不可亏待于我。第一,须得选一具上好的棺木装殓我的遗体,留我全尸,不得火化水葬;第二,我无子嗣,朝廷须得派我徒儿为我捧灵送葬;第三,等到皇上得知真相之后,须得昭告天下,还我清白,为我建祠立庙。”
王子亨道:“第一条不难,倘若你真是无辜,第三条自在情理之中。只是第二条却不能答应,太子送你一程无妨,但不能离开皇城,你是有罪之身,总不能要求葬在皇陵侧吧。”郭烈摇头道:“为臣子的岂敢让太子捧灵?我还有一个徒弟,眼下就在宫中,兵部左侍郎文旸便是。”王子亨点头道:“嗯,我倒忘了文旸也是你弟子。让他给你捧灵送终,自然使得。”
郭烈道:“好,你们都出去,半炷香后进来。”王子尚甚感不耐,说道:“死便死了,偏你有这多麻烦,行事毫不痛快,枉费英雄之名。”
萧靖阳知他不愿别人瞧见他临死时的惨状,正自伤悲,听得王子尚这句话,登时怒火上冲,喝道:“狮虎之死,不屑于豺狼所窥。你又啰嗦什么?”王子尚怒目相向,两人四目瞪视,眼中都似要喷出火来。
王子亨料得众人在旁,郭烈绝不会爽快自裁,说道:“都出去!驸马爷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说在内,三弟你又生什么气?”当即让众人出去,太子丹紧紧拉住郭烈手腕,哪里肯依?郭烈摔开他手,说道:“去吧,去吧。”身子背转过去,不再看他。王子亨命侍卫将太子丹拖了出来,关上房门,将木盘递给身边侍卫,靠门而立,谁也不许上前。王子尚却怕郭烈伺机逃跑,命众侍卫在屋前屋后又围了一层。
只听屋中传来郭烈的一声叹息,不多时啪的一声响,似是药碗跌落在地。太子丹心如刀绞,拼命要冲进去,王子亨一把推开他,喝令侍卫拖住,说道:“你一向尊师重道,怎地眨眼便将老师的话忘了?他说要咱们半炷香后进去,咱们须得牢牢记住才是。”他虽说得平平淡淡,得意之情毕竟难以尽掩。萧靖阳本就伤心逾恒,听他这时还说出风凉话来,真恨不得拔剑将他劈作两半。
堪堪过得半炷香功夫,王子亨开门往屋里瞧了一眼,让到一旁。太子丹冲进屋去,见郭烈脸色发青,双目紧闭,双拳紧握,仰躺在地。药碗已摔得粉碎,片片散落在地,碗边一滩黑渍。显是这毒药太过霸道,他一碗药未喝完便即毒发。一探他口鼻,哪里还有呼吸?太子丹抱起郭烈身子,见鼻端唇边沾有不少乌黑的血迹,伸袖替他擦去,心已如那只药碗般化成了碎片,只想:“是我害死了恩师,是我害死了恩师!”
三名太医围在郭烈身边,一人去切他头颈脉搏,一人去探他鼻息,一人握住了他手腕。这三人自是王子亨事先嘱咐前来验尸的医官。三名太医摸索了好一阵,站起身来,向王子亨点了点头。王子亨挥手让三人退下,又叫方才带萧靖阳前来的那名太监上前检视一番。其时天寒地冻,尸体冷得甚快,那太监握住郭烈手腕,只觉触手冰凉,哪里还有半分生人气象?当即向王子亨点了点头,出去吩咐侍卫抬来棺木入殓。
太子丹早已晕厥过去,萧靖阳抱了他,输送内力到他体内。太子丹悠悠醒转,见郭烈尸身已经入棺,不禁扶柩大恸。
王子亨仍自不放心,伸指搭住郭烈腕间脉搏,见他手腕冰冷,脉息全无,这才确信已死得透了。挥一挥手,命侍卫抬将出去。萧靖阳瞧在眼中,又是悲痛,又是愤怒:“棺木都准备好了,这贼子定是早有预谋!好一个心狠手辣之徒,这时还唯恐元帅不死!”
众侍卫抬了郭烈灵柩,并不经前边假山,只往西行。穿过几道花苑,早有一架马车在西门相候。王子亨叮嘱王子尚,要他陪同到皇业寺办完法事后便即回宫。至于护送灵柩回云豪城,点足一百名军士随行便可。王子尚听得要自己陪同郭烈的灵柩去皇业寺,想起郭烈瞧向自己的眼光,不由得心里发毛。待要推拒一番,王子亨早已去了。
众侍卫将灵柩放入车中,经武义门、文仁门而出,已到宫外。赶在文仁门时,却见一个粗大汉子大叫一声冲上前来,正是文旸。他接到密报,如遭五雷轰顶般惊得呆了,只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时见得郭烈冷冰冰的躺在棺中,哪里还有假去?不禁哀恸欲绝,放声悲号,与太子丹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