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暗涌(一)
第二日,小太子醒来时已是巳时,宫人们都很担忧,以为小太子身体有恙。正急着准备请御医来,岑氏的岑越却跟随皇上先到了。
近日来,岑越牢记着叔父的计划以及自己的猜忌。又听闻小太子昨夜偷偷溜出皇都,今早又昏睡到这个时辰,心中的疑虑更深了。看着太子的容颜又与平常无异,岑越的目光才从太子脸上离开。随后装作无事一般殷勤对皇上说了岑尧叔父要为小太子精心斫琴一事,又自作主张说想要举办一场岑鄯与小太子将结师徒情义的拜师宴。皇上很欢心。
岑越离开前,亲昵地凑近太子,边对他耳语,边张开手掌,将掌心里一张小符在他人中处停留了一瞬后移开了。小太子好奇那是何物,岑越将小符收入衣袖,轻笑一声,说道:“不必着急,等您专属的岑氏琴到了便会知道了。”
平乐坊外,巷道的阴影处站着一位黑袍人。他腰间系着黄絮环佩,眉间点着一个异族纹样的砂痣。见岑越前来,他一直摩挲着环佩穗子的手才垂下来,迎向雷越,与他并肩而行,随后一同隐入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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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如梭
宜律十五年,太子垂髫,
这一年末尾,岑尧为太子斫出了一具凝聚了毕生心血的琴。
“我决定研习琴道,与你一样了!“太子徵羽的话音里是坚定与轻快,犹如夏花。
他看着徵羽,嘴角含笑,轻声应答:“嗯。”
宜律十六年,太子总角。
“我有师尊了!你猜是谁?“徵羽在他面前站定,张开双臂,像是给他展示一项殊荣。“不知。”
徵羽骄傲地看着依旧拂琴跪坐的他,那目光像是要把他的身影摄入眼里。
“告诉你吧!是岑氏琴圣,岑鄯!”
徵羽在他身边坐下,感受着他身上清冷又静谧的气息。自己已不再是初见他时的垂髫幼童,可他除了面容更加棱角分明以外,时光在他身上的流逝还不如自己明显。因为他是妖吧。徵羽心想。没关系,从听他那一首琴乐开始,找寻他,得知他的所在之处,至今的每一次会面和攀谈,他都没有过多避忌我呀!想着,竟有种温暖的意念流入心头。
想起那首琴曲,那时的自己还年幼,却能为那曲子赋一首拙劣的诗,感叹自己诗作的同时又稍稍惊诧干一时涌上心头的那股雅兴。说不出为什么,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对琴钟情。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你谈论琴语了!“
“如此一来,我就能更接近你了吧?“
宜律十七年。
“那么久了,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不说话?难不成,你们妖怪都没有名字嘛?“徵羽诧异。这也是他今天来找他的目的之一。
“吾由琴幻化而生。与琴一样,名字应为人所赐。“他闭目,似在回想他初化人形时,目光所及之物,想要回忆起一些和当时相关的事物。据说人类出生时,父母多已目及之物赐予名字,或是将某种寓意以名为托,寄以厚望。就如太子的名字,在重乐府的年代,名徵羽。
“那么,就叫你...瞬,如何?”徵羽道,“在你们妖怪眼里,人类的生命就如昙花一瞬。但是,也有一瞬永恒,一瞬万年。我给你取名为瞬,这一瞬,你记住我。好不好?“
宜律二十一年,太子舞勺。
徵羽师从岑鄯习琴已有四年。此前,总是他弹琴给徵羽听。徵羽时而为曲赋诗,时而给他配一段剑舞,每一首琴曲中的语义他都能精准听出。然而徵羽发现,他不懂曲谱,每每他逐行逐句地给他讲曲谱时,他总是摇摇头,但只要徽羽在琴上弹奏一遍,他便能丝毫不差地模仿出来。技艺依然比他略高一筹。这一次,他带来了他正在练习的最难的曲目,不出所料,磕绊地一遍后又被他完整地重复了出来。徵羽惊喜之余又有些嫉妒,但突然念及一事,又全部只剩下欢喜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呀,你之前不是从不让我碰你的琴嘛?”
他金黄色的眸子回望徵羽,回复依然简洁:“赐名之恩。”
宜律二十六年,太子束发,皇上古稀。
“阿瞬,父上古稀之宴上,我们合奏一曲,如何?“徵羽邀请道,“也是时候带你见见我父上和师尊了!”
他只是点头。和徵羽在一起的年岁里,他无需多言。
“阿瞬,你看!”徵羽今天还带来了一件崭新的衣裳,“我一直想说,你的这具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