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刻,徐福从她清澈见底黑水晶一般的眼眸中看到了敬畏,三分敬,七分畏。
她害怕吕不韦,远远大过她对于吕不韦的敬重。
徐福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叹息。
很难想象,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亲人被疯狂的士卒屠杀后,辗转跟随吕不韦进入陌生的异国他乡,这些年她都经历了怎样的事。
寻常人家的女儿此时不是已然嫁作人妇,在家中相夫教子,织布绣花,便也是在闺中待嫁,而她却要打打杀杀。
徐福一时间心生怜悯,在这一瞬间他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好给她一个安慰,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只是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不用怕。”
这一声“不用怕”,不经意间彻底击穿了芝兰心里的一堵厚重的墙,她仿佛听到了某种分崩离析的声音,像是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啜泣。
芷兰险些热泪盈眶,自从她一家人遇难,便再也没有人跟她说过“不用怕”。
吕不韦曾冷漠的问过几次——
“怕吗?”
芷兰的回答是——
“怕。”
吕不韦的回答是——
“那就想办法战胜你的恐惧,鬼神不会帮你,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帮自己。”
她虽然被吕不韦收作义女,但吕不韦却从未叫过她一声“女儿”。
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人想要去保护另一个人,看起来很滑稽可笑,徐福不止一次做过。
他们非亲非故,她还想过要杀了他,而他现在想要保护她,哪怕他萌发出这个念头,只是存在于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她便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这天下间,遇到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何其幸运。
从前的芝兰并非不相信这世间的良善,只是她很少遇到过,便也不会去奢望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