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到临杭市里念书后,除了妈妈暮乔依外,身边人都以为她本来就叫暮黎。后来,她也觉得自己就叫暮黎,这个名字成为了她真正的名字,她没有再觉得自己姓凌。
她的印象里只有过三次爸爸的身影,一次大概是过年,一次是妈妈带她去问爸爸要学费,最后一次是去转户口时妈妈特地带了她去见爸爸一面。
她想亲近他,但是却觉得爸爸的眼神很刻薄,令她有些伤心,然后渐渐沉默。等来了临杭以后开始变得不解,会偶尔想起来时还是不解,这个不解时常困扰着她。
小黎问过妈妈关于爸爸一次,她第一次见到妈妈发那么大的火,很大,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泼妇在说世间最恶毒的话。
只一次,她就知道不能再问,因为她被吓得蜷缩在角落里哭起来,然后又被妈妈揪起来质问她为什么不争气,不是男娃身子又瘦小,干不了活成绩又差,一点也不给暮乔依长脸。
可偏偏那双眼最像她爸爸,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不能直视妈妈,不然会看到妈妈眼里突然生出的憎与怨。
小黎比班上的同学年纪小些,从开始念书的时候她就落后了别人,越是往后越是如此。所以她总听到重复的怨诉“是因为你我才过这种日子,是因为你我上班才那么辛苦,因为生了你我才什么都没有……”
她有时候会莫名的歉疚,然后又会想,是不是不生她妈妈就不会这样了,那为什么要生她。
自卑,沉默,隐忍,超出同龄人的敏感,主动吃亏,遇见的委屈对她来说不再是委屈,比任何人都能照顾他人的情绪,也渐渐地忘记要考虑自己。那些忘却自我的牺牲成为了她畸形的救赎,就好像她已经被那样好好的在乎了。
旋涡越来越大,她的内心开始被蒙上一层一层的灰纱,她低头走在阳光下,不知道自己已在深渊,大概是她还没有学到这个词。
有一天晚上,暮乔依带回一个男人,她租的房子是房东用套房隔出的套间,只有一间房间,那天夜里暮黎在窄小的客厅沙发上失眠了整晚。
第二天上午,男人吃完早餐就离开了,中午的时候暮乔依和男人在座机里大吵了一架,大概意思是骂她不要脸,带着个拖油瓶也想攀高枝。
暮乔依还没发挥完那头电话就挂断了,再打过去时自己已欠费,然后暮乔依摔了电话,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小黎一眼。她认得那样的眼神,是嫌弃,是无奈,犹如锋利的刀刃,犹如疾速的箭羽,她的内心顷刻坍塌,然后再次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妈妈那么美丽的脸上会有那样的表情,她只是觉得窒息,想逃离,却发现无处可去,所以只能在原地惊恐地歉疚,歉疚,无止境地歉疚。
周一上课的时候,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心中灰蒙蒙的,老师点她的名她没有听见。
下午的时候学校又打电话去家里……
暮乔依在发火,小黎在拥挤杂乱的客厅继续低着头,她只感觉到暮乔依的愤怒,没有听到暮乔依再三地问她记住了没有。
她莫名地想到今天音乐课上音乐老师画在黑板上的那个休止符,说它出现时就不用有声音,只用在心里数拍子,她很想把它用在生活里。
她只是想了一会,然后暮乔依的巴掌就落到了脸上,她先是一愣,然后辣痛传来,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痛处时小黎才失声张大了嘴,然后又惊恐地放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好大声,暮乔依不是第一次打她,但是第一次打脸打得那么用力。楼上有一家老人在休养,那家媳妇听到哭声又在窗口骂,隔壁的套间隔音不好也在骂 ,说影响她儿子做作业了,要哭去大街上哭。
世界好吵,暮黎在哭,暮乔依一个人在骂两家,三家人分别在隔壁和楼上楼下,不停地在吵,然后最近几户都在吵,好吵,吵死了。
休止符,休止符,不用发声的休止符……
暮乔依搬家了,不是因为邻居不好,而是她经常带男人回来。
搬家的那天深秋的雨下得淋漓,透着阵阵寒气,小黎背着书包,提着一个塑料袋子在暮乔依的伞下走着,她的书包湿透时才走完上坡的小道来到普安小区。
小区在临杭市的东山脚下,小区的背面就是东山,隔壁是一个废弃的钢厂。有许多人都搬离了,年轻人去买了市里的新房,只留有老人在这里,甚至已经空了好几户。
小黎家租在401,每栋6层,每层两户,每户三室。房租很便宜,因为房东家老人是在屋里去世的,空着也是空着,所以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