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成家上下之后,沈兰野乘坐轿辇回宫。
深冬风雪越发厚重起来,宫门口,一道背脊微微佝偻的身影候在禁卫军一侧。
看见沈兰野的轿辇就赶紧上前,“沈大人,陛下在养心殿等着您呢。”
走得近了,这道身影也就显得越发明朗了。
他嗓子是宦官惯有的尖细,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头发更是花白,已经是花甲之年。
先帝育有八子,八子夺嫡,情况之惨烈非言语能够形容。
这位柳公公就是先帝嘱托过,留下来的近侍宦官,要求他辅佐当时皇帝看好的太子,也就是当时的大皇子。
可惜啊……时移世易,这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大皇子一党与四皇子一党针锋相对,最后死的死,疯的疯,失踪的失踪,两边谁都没有捞到好处。
最后的胜利者,竟是谁都未曾在乎过的宫女之子七皇子登基。
他懦弱无能,跟着他的一直只有沈兰野一人。起初朝臣们都没有把沈兰野当做一回事,连柳公公都未曾把沈兰野放在眼里。
直到沈兰野逐渐大权在握,而新帝也暴露出残暴本性。
宫中众人才知道什么叫做扮猪吃虎,什么叫做为虎作伥!
皇帝什么都听沈兰野的!
好似他才是沈兰野的一条狗!
柳公公头垂得更低,步行在沈兰野的轿辇一侧。
昔日先帝看重的近侍,也不过是现在沈兰野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玩意儿。
还是沈兰野特意指派去伺候皇帝的人,是否是沈兰野刻意羞辱柳公公,这就不好说了。
一路无话,进了宫门口。
沈兰野忽然笑了一声:“当年咱家年岁尚幼,实在是不堪重任,做错了事情,多亏了柳公公悉心教导啊!”
“寒冬腊月,公公罚咱家从宫门膝行而入,一路爬到了浣衣院,做完所有粗活杂活才算完。”
“从那之后,咱家便再也没有忘记过要如何布菜伺候人,更未曾行差踏错一步。”
“说来,还是要感谢柳公公教诲!没有当初的您,就没有如今的沈兰野啊!”
柳公公别说说话了,整个人已经抖如筛糠,直接跪到了雪地里,软成烂泥一滩,额角冷汗滑落。
“大、大、大人……”
沈兰野斜倚着轿撵,睨着柳公公,“怎么,柳公公何故行此大礼啊?”
柳公公头都不敢抬,“还望大人大人有大量……放过、放过奴才这一条贱命吧!”
他磕头不断,表情快要哭出来了一般。
沈兰野只看了一会儿就没了趣味,别过眼去,声音如同冬雪。
“柳公公啊柳公公,你看看你,真是执拗。”
“您既然如此喜欢这条深不见底的宫道,您呀,便一边膝行一边磕头以表对皇上的忠心如何?”
“这回,要您膝行至养心殿,足够表明您的忠心了吧?”
养心殿!
那可是深宫中心!
从宫门膝行而去,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可是、可是……如今柳公公也没有一点底气反抗只手遮天的沈兰野啊!
何况他本就是已故的太子一党的人,沈兰野一个“忠心”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哪里敢反驳啊!
柳公公知晓沈兰野这是要他死了!他痛哭流涕,只恨当初年轻气盛,为何就偏偏容不下沈兰野!容不下这头狼崽子!
或许……或许也只是当年,他看到了尚且年少的沈兰野眸子中的野心!
他怕年幼却出众的沈兰野会夺走他的恩宠和荣光,怕沈兰野有朝一日越过他做了一等大太监!
却从未想过沈兰野志不在此,也绝非池中物!
是他一叶障目!是他坐井观天!才造就了今日的苦果!
柳公公再不求饶,抖着身子,低低地伏了下去,像是认命了。
“奴才、奴才领命……”
沈兰野冷淡道:“走吧,快些,陛下该等急了。”
长长的宫道,一片白雪皑皑,枣红色宫墙如同干透了的鲜血,深沉冷肃,无声哭嚎。
养心殿。
以往帝皇处理政务奏折的地方,如今俨然成了一片欢乐之地。
皇帝搂着丽嫔,乐师在一旁奏乐,而舞姬在他面前翩翩起舞,一片靡靡之音。
一个小公公低声道:“陛下,沈公公回来了。”
皇帝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