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谴笑着，笑容一派的春风正气，道：“无妨无妨，我这儿子本就皮糙肉厚，干这些事无妨，只要将军你能开心。”

饶是季将军再愚钝也听明白了，他这是拿自家儿子送人情啊，上下打量着他，突然觉得很可怕。道：“这样不好吧。”

陈意终于忍不住了，要说先前忽视亏待都可置之不理，可如今摆在明面上拿他当皮球踢来踢去。他没用就丢一边任其自生自灭，如今有用了，又连忙当成工具巴不得快点捧着送到别人面前。

难受的不是给季婉捡剑举靶子，他巴不得这样，他也知道季婉不会这么做。难受的唯独是这个父亲他还有那么一丝在乎，渴望从他那里得到嘉奖鼓励。倘若真不在乎了，他怎么说都无所谓，只当是一个笑话一笑置之，甚至巴不得主动贴上去。

面对这场无形的争斗，陈意终是败下阵来。想要直接冲出去一走了之，季婉扶着桌沿想吐。

她喝了不少酒，陈意虽说也喝了不少，但不敢让自己喝醉，怕自己喝醉了没法照顾她。连忙上去想扶着她。

季将军先他一步扶住了季婉的肩膀，拍着她的背让她吐。边扶边心疼道：“我滴个乖乖，这是喝了多少啊，第一次见你喝这么多。我一个大糙汉子的哪带的好女娃啊，偏你娘又走的早，算了算了，凑合过吧。”

见他说完，陈意补充道：“季……季小姐喝了四坛多，今日给季将军添麻烦了，您……您快扶小姐回去吧。”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都快说不下去了，都怪他一时贪恋没有及时阻止。

季将军倒不甚在意这些，道：“我这丫头皮的没边，无法无天了，经常捣乱，她没少捉弄你吧。”他猛的一抬头看陈意。

陈意立刻迅速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不敢抬头看他。先前自责的心情被他三两话语熨烫了一下，没那么难受了，但更愧疚了。

陈意连忙吞吞吐吐道：“没、没，季小姐很活泼可爱。”考虑到他的态度，没有将她教自己练剑的事抖落出去。

季将军打横将季婉抱在怀里，抬着步就要走，陈意连忙将桌子上的剑拿起，双手奉上递到季将军面前，道：“小……小姐的剑。”

他接过剑，一脸地郁闷不已，“你这人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是男人就大声吼出来，这样才像话。”

“……”陈意突然明白了季婉的性格哪来的，低着头尝试着提出勇气，还是没有，嗫嚅着道：“将军教训的是。”

他似叹了口气，估计觉得陈意烂泥扶不上墙吧，路过陈谴时，道了句“我先带小女回去了”，不等对方作答直接走了。

陈谴搭出去的手，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在季将军身后遥遥道：“你先回去吧，小女重要。”

季将军走后，酒肆里只剩下陈谴和陈意了，老板和小二躲在柜台后面想要上去说“我们打烊了，劳烦客官走了吧”，终是没一个有勇气的。

陈谴和陈意之间的气场在瞬间抖落，气压降的很低，光这样看着就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一方怒气滔天，一改之前的春风微笑，一双眼迸射出了火焰，仿佛要将人生吞了。

一方腰杆站的笔直，一改往日的胆怯，虽双手紧攥着，但气场却平地稳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父亲，陈意很熟悉。

面对这样的儿子，陈谴很陌生，有一瞬间怔住了。但又瞬间作乌云散。

陈谴待要开口说些什么，陈意先他一步说了起来，从衣袍上撕扯下一片布料，扔到二人中间，咬着牙关道：“你我父子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孤独一掷，义无反顾。

陈谴怔了下，随即嗤笑道：“就凭你也配？”下一秒他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陈意直接走了出去，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一句话，只留给他一道冷淡的白影。

陈谴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伸出手在空气中捞了捞，终究随他而去。

陈意边走边哭，这好像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肆意的哭，有不甘，有委屈，也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小欢喜。

这样，是总算摆脱了家吗？

他无处可去，便来到桃林里抱着石头睡了一夜，晚风习习，桃花吹落阵阵，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场葬礼。

趴在石头上，回想起了初遇季婉时她那璀璨明亮的脸庞，像一颗流萤轻轻划过他心田，成为了慰问过去伤痛的良药。

晚风起，窗外风习习。叶玄提起茶壶在陈意空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