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回沉水院,但那与皎梨院仅一?墙之隔,离她太近了,不宜静心,且只要一?看到寝室的?卧榻,他就会想起?晨起?时被弄脏的?凌乱被褥。
只有佛经能助他驱逐杂念。
然而一?迈入佛堂,立在佛像下?,谢泠舟就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生得高挑,但在这?高达一?丈的?佛像面前依然无比渺小。佛垂眸望着世人,谢泠舟亦抬头回望着佛像慈悲的?眸,眼不自觉眯起?,昨夜梦里,他正?是透过佛的?眼看到了下?方的?自己。
多年苦读圣贤书?、抄诵佛经以修身养性,谢泠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那样疯狂,不顾一?切地用剑屠戮一?个无辜的?人。
青年垂下?长睫,眉眼依旧淡然,与正?堂里面容平和的?佛像有几分神?似。
这?是他自小便学会的?伪装,无论?内心如何?煎熬,面上依旧古井无波,这?澹然模样曾骗过谢老太爷、骗过谢蕴,甚至圣上及朝中同僚。
众人都道谢氏长子澹泊寡欲,堪称正?人君子的?典范。
可?正?人君子走到内间书?案前,看到书?案上摆放着经文典籍以及文房四宝,却觉得这?书?案不该如此整洁。
上面码放整齐的?经文应在双双失控时,被他拂落一?地,那只粗大的?狼毫笔也不应安放笔筒中,该被她咬在牙关?。
谢泠舟鬼差神?谴般取出那只笔,竟隐约在上头瞧见一?处凹痕,眉间一?凛,再定睛一?看何?来凹痕?不过是错觉。
忽感屋内燥热,他走到窗边打开?窗让清风吹入,却又想起?梦里,在窗台上后仰着倾倒的?那樽白玉观音。
谢泠舟忍不住查看窗柩。
可?惜,并无指甲留下?的?划痕。
玉白五指用力扣入窗柩,指腹的?伤口扩大,渐渐细微的?血腥味袭来,钻心疼痛更令他额角渗出汗滴。
他猛地掀起?眼皮,目光却冷得吓人,眼角却浮上绮丽的?飞红。
正?人君子?不过是虚名。
梦都做了。
不如再进?一?步。
祖母不是说不放心她嫁入别家么?反正?都是谢氏表兄。
大表兄和二表兄,又有何?差别?
但祖母还有另外一?句话,“若是嫁了个不懂得疼人的?,也会辛苦,好在她和阿屿两情相悦,阿屿又是个知冷知热的?孩子……”
知冷知热。
谢泠舟琢磨着这?句话,祖母是在暗示,他性子冷淡,不适合她。
方才?三人碰面时,崔寄梦自觉退到二弟身后,像极了跟在夫婿身后的?新妇,用二弟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礼法的?屏障。
仿佛他们是不相干的?人。
他低低笑出了声,充满自哂。
那些梦是他一?人臆想,他们本就不相干,她心悦二弟,他也不过是欲念作祟。
脑中有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在默念那阵子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经文,另一?个则回忆梦里他教她东西?时二人的?对话。
“大表兄,我们……不可?以。”
谢泠舟闭上眼,拨弄佛珠。
“你不知道这?是何?物?低头看看。”
佛珠越转越快,脑子里的?佛经却被打乱,他屏气凝神?,继续默念经文:其有霪者,亦欲自l杀,亦欲杀l人……
“还是不懂?无妨,再来。”
谢泠舟遽然睁眼,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案上,低垂着头下?颚崩紧,全身亦蓄满力气,好似一?头困兽,拱起?脊背妄图作最后的?挣扎。
他不愿被这?只困兽支配,手不停地拨着佛珠,无声默念:“得五功德,身形清净常生莲花,身净无垢心亦淡泊,是故诸佛说不霪戒。”
……
云鹰走入佛堂时,看见主子端坐书?案前,手中正?拿着一?本他看不懂的?书?,姿态平和,那神?情淡得甚至比佛像更像佛像。
少年被感染了,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走到书?案前,“主子,三殿下?约您明日在城西?医馆碰面。”
谢泠舟抬眼,眼尾微红。
“知道了。”
*
次日上午。
崔寄梦在采月陪同下?,乘马车来到城西?,城西?是京陵最热闹的?一?处地段,茶楼酒肆乐馆遍布。
她先去了一?处斫琴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