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宫人吃的比掖庭宫的好,黄米粟里会混杂一半的白米饭,菜里也会有荤腥。
可锦瑟端过来的,只有几片烂菜叶,饭里的黄色又与往日不同,仔细看,竟是撒了几层黄泥,暗沉沉地,似乎还用竹箸调和过。
见崔婉儿端着饭菜只看不动,锦瑟冷笑一声:“若是敢掉落一粒米,我便告诉班公公去,看班公公怎么责罚你?”
说班公公,班公公便到。
班爪的身影在殿前一闪,崔婉儿福至心灵,抬起托盘一转,将盘上的饭和菜全数泼到自己头上,瓷碗更是吭啷啷地落在地上碎了八瓣,她在锦瑟的目瞪口呆中往地上一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锦小娘,是婉儿的错。你好心好意替我拿来饭菜,我没有叩头道谢,是我失了礼数......”
班爪出现在藏书馆门口,沉着脸看着她俩。
锦瑟回过神,一把揪住崔婉儿的发髻骂道:“崔婉儿,你才来几日,就跟我玩这种手段?你当老娘的干饭白吃的?!”
她毫不避讳班爪,啪啪啪扇了崔婉儿好几个巴掌,顺便抬腿踢了她几脚,余怒未消:“有种你告到殿下跟前去,看殿下给不给你主持公道!”
崔婉儿抬臂护着脸,余光里见门口身影一闪,班爪竟不发一言地走开了,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还嫩了些,她与这些在东宫呆久的老人,是天然在对立的两个阵营的,班爪怎么可能不帮锦瑟而帮她呢?
她想,还是要做低伏小着,才能慢慢求得他们庇护,只是眼下与锦瑟的仇,怕是解不开了。
她从胳膊下偷眼往外溜一圈,外头静悄悄地,连个宦官也不见着,倒是个还手的好机会......不过犹豫了一下,便听着唐贤的怒吼声从远而近:“锦瑟!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打婉儿?!”
“婉儿做错事,自有宫内规矩责罚,你凭什么动手打她?!”
一连串愤怒的责问,锦瑟早已跪倒在满地的残菜剩饭里瑟瑟发抖,唐贤大步跨进来,不顾鞋底踩脏,低了腰查看崔婉儿脸上的伤痕,满眼的心疼:“疼吗?”
崔婉儿摇摇头,珠泪夺眶而出。
唐贤站直身子,克制着怒气:“锦瑟行为不端,殴打宫人,杖责五十,罚为掖庭宫舂婢 。”
锦瑟愣了一愣,才惊慌地叫起来:“太子殿下,冤枉啊,是崔婉儿陷害我在先,奴婢忍不住气才动手打了她啊!班公公可以作证,他看到的啊!”
“班公公?”唐贤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班牙,“你有看到吗?”
班牙不是班爪,他一直跟在唐贤身边,自然没看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又迅速点头:“倒是听锦瑟说过。”
崔婉儿泪水盈盈地抬头看了他俩一眼,轻轻咬了咬唇,慢慢俯下身:“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自愿再回掖庭,还求太子殿下饶过锦瑟。”
“哼,哼。”唐贤冷笑,“锦瑟,终究是我把你纵容太过,今日才如此骄横无行,罢了,免杖刑,即刻罚去掖庭宫。”
“太子殿下!......”
“班牙,送她过去!”
唐贤不再看他们,只弯腰将崔婉儿小心扶起。班牙和锦瑟互视一眼,又恨恨瞪向崔婉儿,却只能不甘心地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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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差前,班牙照例把带给丽妃和两位公主的吃食拿给崔婉儿,今日是一包酥饼,隔着包裹的细布都能闻到扑鼻的香气。
崔婉儿有些担心:“会不会还没送到丽妃手里便被司正搜了去?”
“你偷偷地,回去就送过去,若是被看到就说是太子赏你的。我特意多拿了两个给你。”
“......多谢班公公。”
崔婉儿勉强答应,她今日才跟锦瑟起了大争执,不想再与班牙有什么口舌之争,把酥饼隐在裙裾里,一路上被香气引得直咽口水,她本来取两个出来带回去给阿娘吃,可觉着香气太盛,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被旁的宫女发现太难了,到时只怕又要引起什么麻烦,于是干脆全部投进了丽妃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