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大约年方二八，眼睛清纯如一汪湖泊，鼻秀唇粉，身上裹的虽非狐裘，却也是乌黑发亮的轻貂，价值不菲。

她穿着高贵，神情平静，似乎眼前的太子唐贤不过是一个风流俊朗公子而已。

薛灵芸冷冷开了口，“这是圣上赐给东宫的张昭训，我特意送来给殿下侍寝。晴川，好好侍候太子殿下。”

“是。”

昭训张晴川浅浅行了个屈膝礼，送走薛灵芸，又回身站到寝榻前，温声说道：“太子殿下万福，妾身张晴川，父亲是新晋进士张......”

“罢了。”唐贤未待她说完，挥了挥手，“我这里用不着你，你回太子妃那儿吧。”

张晴川不急不恼地抿嘴笑了一下：“太子妃嘱我今晚侍候好殿下，既然殿下不喜妾身，妾就候在此处，听凭差遣。”

唐贤注视了她一会：“你上来吧。”

“是。”

张晴川应了，却站着不动，过了一会看向崔婉儿，纤指朝着她轻轻一屈：“来，替我解衣。”

崔婉儿觉着浑身血液往下流，驻在足底久久不肯回流。半刻前，被唐贤拥在怀里的是她，可转眼间，她却要替另一个女子宽衣解带，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唐贤的怀抱。

许是她的木讷，张晴川掩了嘴轻笑：“这个婢子架子好生大。”

唐贤轻咳一声，崔婉儿以为他会出言维护，他却探头道：“我替你解。婉儿，你回去睡吧。”

他当着她的面，牵住张晴川的纤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拥入怀里，作势要吻下去，却转头看向崔婉儿，黑幽眸子里却无半点情欲。

他盯着她，崔婉儿瑟缩半步，正要退走，他却紧紧蹙起眉，眼色夹着严厉。

心无灵犀、福不至心灵，崔婉儿万般摸不着头脑，不知唐贤到底是何意，他却发起脾气，敲着床沿冲她吼道：“贱婢没一点眼色！还不快滚！”

——他很少态度如此恶劣，尤其对她。

崔婉儿像被劈头砍了一刀，心痛夹着羞意，她忘了回应，转身就跑。寝殿里是呆不得了，她冲出屋外，茫然不知何处去。

......

此时已是入夜，东宫和掖庭宫的门都已关上，要出入，必得有主事的手执。

雪在地上铺出皎白与冷清，借着微弱的反光，可见有更多盐粒似的雪花从空中扬扬洒洒落下，她身上虽有羊裘，却仍觉着寒意沁骨。

——罢了，少不得去求班爪开一张出门的手执，否则，今晚怕是要在这雪地里冻死了。

她找去班爪住的院子，呯呯地敲他的窗：“班公公？班公公？”

“谁呀？！”

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露出小半张肥圆有肉的脸，眼色一如既望地冷沉：“做什么？”

“班公公，我要回掖庭那边，求你替我开个手执。”

“殿下允了？”

她点点头。

——既然是唐贤让她滚，那必然是让她回掖庭了。

窗啪答关上，崔婉儿抱着臂、跺着脚，在窗下等了好一会，里头才递出一张硬纸，她千恩万谢，又去求后边守宫门的守卫，一道道地，踩着吱呀响的雪碴，总算回了掖庭宫她那张大通铺——好在那个床铺一直给她留着。

她打着哆嗦，边脱衣裳边往被子里钻，牙齿仍在格格作响，有宫女好奇地从铺上抬起身看她：“婉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太子殿下有点事，打发我回来睡。”

“什么事啊？早不打发晚不打发，半夜三更的，外头还在下雪吧？”

“嗯。”

她不想多言，飞快躺下，往郑氏那边靠了靠。郑氏在黑暗里担心地看着她，只是不便多问。

......

次日，随着晨鼓响起，她匆匆起床穿衣，有宫婢走过她身前，停下来问：“婉儿，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肿成哪样了？”她自己也觉着眼皮厚重，昨晚几乎流了整夜的眼泪，却只能掩饰，“难怪回来时觉着被蜂蜇了一下。”

“数九寒冬，哪家的蜂子这般不知趣？还蜇得如此齐整，整张脸都鼓起来了。”几个宫婢笑她。

郑氏默不作声，待她蹲在屋外拿雪擦脸时，才悄悄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她摇着头，用雪团摁过肿胀的眼眶。

“你不说，倒让我觉着担心。”

“......被太子殿下斥了一句，是我自己脸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