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次日午后,周容徽才命人将玉牌送进锁雀阁,父兄被关在大牢,扶琢在朱雀门当值,无论姜小绾去见谁,都非持玉牌不可。
她不敢浪费一丁点时间,换了衣服,带上金疮药直奔朱雀门。
好在有玉牌,一路上无人怀疑,靠近了朱雀门,也无人阻拦,她径直走到了侍卫庑房门前,却在此时慢下脚步,扶琢受此大辱,到底也有她的缘故。
姜家受扶琢两年荫蔽提拔,扶琢亦是温和清贵,照拂她甚多,姜小绾原已放下了许多过往,她以为周容徽也能放下,却不想他仍紧攥不放,将一切搅了个地覆天翻。
姜小绾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汗臭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她下意识低头。
侍卫房中只有受了重伤的扶琢一人,他比姜小绾更快反应过来,原本趴在床上,闷哼一声要起来,姜小绾急忙过去摁住他。
黏腻的血浆粘在手上,姜小绾这才发现扶琢的背上被人用藤条打过,百余道血淋淋的伤口,烂掉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两三日都未曾处理过。
这样严重的伤,若再不上药,一旦感染,只怕性命难保。
从前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如今沦为阶下囚,整个人灰败落魄,黯淡不堪。
姜小绾跪坐在扶琢身边,不自觉看向他下半身,一开口,声音里带着的哭腔惊了她自己的心。
“扶琢,他……他有没有……”
他清楚她问什么,扯出个笑摇了摇头,嗓子哑的不像话,“没有。”
姜小绾长舒一口气,两只手撑在床上,血管充血肿胀,细碎的麻木感冲击着她,想要张口说些宽慰扶琢的话,双唇微动,却吐露出一连串压抑着的啜泣。
她不敢想若真扶琢被人用了宫刑会怎么样,他绝活不下去,无论是伤痛还是耻辱,都足以压垮他二十几年的意气风发,与生俱来的高贵瞬间堙灭。
“那就好,没事就好……”她背过身去抹眼泪,下床去打了水来给扶琢清理伤口。
血腥骇人的伤口遍布整个脊背,她越清理越心慌自责,帕子沾了水在扶琢的背上一下下擦拭,血像是擦不净似的,染红了一盆又一盆水。
扶琢不想见她难过,咬着牙寻了话问她,“朱雀门不是不许人靠近吗,你是怎么过来的。”
姜小绾的手一顿,终是没骗他,那一夜周容徽已将最难听的话都说尽了,她还有什么可遮掩的呢,“是周容徽,他给了我玉牌。”
扶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身子剧烈地一抖,撑着手臂回头看她,额上因为疼痛冒出一片汗珠,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握住姜小绾的手,“小绾……是我不好,我说过会护着你一辈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扶琢的眼睛充血泛红,背上的伤口流血愈发严重,姜小绾急忙扶他躺好,别过头去掩住泪水,把金疮药在手上抹开,小心翼翼涂在扶琢背上。
“不怪你,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这样。早知如此,或许两年前,你不该救我,救姜家。”
扶琢的呼吸因为刺痛而错乱,“不,不是……是周容徽狼子野心,谋反一事早有预谋,两年前你无端牵涉其中,受他连累,叫我如何冷眼旁观。我不保你,父皇不会放过你。”
他一偏头,虚拢住姜小绾垂在床畔的一片衣摆,“小绾,我从不后悔帮了你,今日不悔,以后也绝不会后悔。”
姜小绾的手抖得愈发厉害,替扶琢清理完伤口,把金疮药留在他枕边,天光已经散尽,只余一片黑暗。
朱雀门离锁雀阁并不近,她一路疾走,好不容易才在亥时前赶回了锁雀阁。
才推开朱红大门,姜小绾登时愣在原地,周容徽的两个贴身丫头守在寝殿门外,殿中灯火煌煌,映照出一个男子的背影,是周容徽。
惊惧、恐慌、害怕,一股脑涌进她脑海,姜小绾浑身从头软到脚,脊背上瞬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怕得连一步也迈不开。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那抹背影,他手上捧着一卷书,像是在看,却又百无聊赖,心思显然不在书上。
姜小绾急忙左右去寻姨母的身影,侧殿已然熄灯,周容徽应该不知道她是去找扶琢了,因此并未责难,否则他不会放过姨母。
既然他不知,扯个谎也就瞒过去了,姜小绾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已经把金疮药留在了侍卫房,身上只有白天带着的玉牌而已,这才缓步入殿,一颗心不上不下,却还强撑着,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已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