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见状急忙去漪兰殿寻周容徽，来得及快，说是半路就见到了御驾。

姜小绾伤得不算很重，可整条腿上遍布细小的伤痕，有深有浅，密密麻麻渗出血珠，被那倾盆大雨一冲刷，更显得严重了。

周容徽一见那满地的血，几乎是跑过来的，后头小全子撑着伞追也追不上，一身明黄色长袍瞬间湿透。

姜小绾并没意识到他来了，直到被一双坚硬的手臂横抱起来，下意识环住周容徽脖颈，这才发觉是他过来。

空气中是樱桃酒酿混着青草泥泞的味道，姜小绾的脑袋昏昏沉沉，靠在周容徽怀中，合上眼睛。

她晕倒中隐约知道自己被人用被子紧紧裹住，暖得她发汗，湿漉漉的，黏腻着的汗水或是雨水，又潮又闷。

有不大清楚的几句对话落入耳畔，姜小绾梦见自己站在两年前的某个军帐外，窥见一场诡计谋算，巨浪滔天。

“胡将军手握江南六万兵马，若肯相助，事成之后，本王愿将半壁江山交付将军。”

“王爷慷慨，只是臣不愿冒险，王爷要为母报仇，臣不敢置喙。可姜家……姜家与王爷素有婚约，为了姜小姐，王爷可不会不忍吧？”

“婚约是婚约，难道为了这一纸婚约，本王就要放过害死母亲的凶手吗？将军放心，本王要姜家大厦倾覆，绝不手软。”

……

姜小绾只昏昏沉沉合眼不到一刻钟就醒了过来，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下，抬眼是紫宸殿中的明黄帷幔，周容徽抱着她靠在床头，医女小心翼翼取出她伤口中的细小瓷片。

尖锐的瓷片牵扯皮肉，细微的疼，却钻心。

姜小绾嘶了一声，下意识别过头，侧脸紧紧贴在周容徽胸口，沉闷的心跳声近在耳畔，一闭上眼，梦中的景象犹在眼前。

她骤然心慌，想要挣脱开周容徽的怀抱，身子稍一动弹，清楚地感觉到双腿在流血。

“疼……”

周容徽抬手捂住她双眼，低声轻哄，“不疼的，不看的话就不疼了，乖。”

泪水翻滚而出，姜小绾紧紧攥住他衣领，“都怨你，说好了的时辰，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又不见我？”

“什么叫又不见你？”周容徽不解她话中意，手忙脚乱擦她额上的汗珠和眼眶里不断涌出的泪珠，双手环在姜小绾腰上，更紧了些。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该不见你的，只是等医女出去之后再责怪，好吗？”周容徽像哄孩子似的贴在耳边轻声哄她，一旁的医女很识趣，擦完药，轻声退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样的小性子。”

他扯过薄被子盖在姜小绾腿上，说了这话，自己的手也顿住，仿佛从一场多年前的梦中清醒，刚才那样的轻哄，与他们两人现如今的关系，并不合宜。

可是看一眼怀中流泪的人，到底心软。

“是孤的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樱桃酒酿，那宫女已经处置了，五马分尸，孤也训斥了百里氏，算替你出气。你虽伤得不重，到底不便走动，就在紫宸殿养伤，孤也不去漪兰殿了，好不好？”

周容徽捧住姜小绾的脸，难得温柔的笑中似乎有讨好的意思，“你身边只有姨母陪着，到底不安稳，过些日子给你挑几个侍卫，随身跟着。”

他眼中的柔情如流水般倾泻，许她住在紫宸殿，给她挑侍卫，种种条件都是补偿，周容徽不再怪罪出宫之事，反倒为她受伤而自责。

姜小绾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寻了周容徽的手握住，眼眶中一团泪，迷蒙又可怜，“妾身边从没有男子，王上要找人保护妾，就把兄长从牢中放出来陪着妾，好不好？”

这句话像是冰，缓缓冻结了两个人之间短暂的温情，也冻住周容徽柔和的眼神。

他的眼神分明冷了，手指却在她唇上摩挲温存，“不想呆在紫宸殿，呆在孤的身边吗？”

姜小绾想要开口，他粗粝的指腹不曾离开她的唇瓣，时不时用力，甚至是故意不想听她回答。

“又或者，贵妃以为孤能给的只是小恩小惠，不入你的眼？”

姜小绾眼眶发酸，话音被呜咽声吞噬，“妾不敢……”

周容徽终于没了耐心，略抬起姜小绾的身子，把她从自己腿上放了下来，由她靠在冰冷坚硬的床头。

姜小绾不确定他是否生气，又或者是否还有答应的可能，不敢再言语，嗓子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在安静的寝殿中尤为明显。

半晌，却听见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