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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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下客 > 娶了一个小太监 >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旧年在宫里听着我给他读的文章早就被他喂到了狗肚子里。

这会却露出那副颇为得意的小人表情,翘起他的尾巴,近乎炫耀般地随手拿起笔,抽了张宣纸。

他不是读书人,也几乎没握过笔,因而握笔的手势颇为笨拙,歪歪扭扭地写了我的名字,字写得并不好看,但却也未曾写错一画。

我的名字还是我幼时教他写的,近二十年过去,他旁的字不认得,却依旧记得我的名字。

待我要他写自己的,他偏生第一个字便顿在了那儿。

我索性便抓着裴无疾的手写了他的名字。

我这字儿是自幼练的,我幼时还是公主时便开始认字读书,本就慧于常人,看过什么向来过目不忘。

后来被裴无疾养着,他在爬上何青的床后,日子好过了些,虽没办法给我请老师,却从未忘了托出宫采买的宫人给我买书墨纸笔。

换句话说,如今的我是裴无疾一手造就的。

我的字写得甚好,铁钩银画,笔笔可见其风骨,显得裴无疾方才写的几个字可笑得过分。

他脸皮厚,自不觉得有什么,而身后握着他笔的我却倏忽间将头搁在他的肩上,极为自然地搂着他的腰说:“日后你我成了婚,我闲时便教你写字如何?”

我将这世间男子满嘴昏话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如今从不顾惜脸面地同裴无疾这么个阉人调情。

他却也没像往常般将我给推开,蓦然问:“还有几日?”

“下月月初。”我说。

裴无疾也知道说旁的没用,神色飘忽间只定定瞧着窗外一只斜斜伸向屋内的红梅,映着远处青灰色的天,凭空生出一股子怅然来。

别人当他是只狗、一个玩意儿,可我傻,我不这么想。

要是我对他坏点,待他厌恶多于喜欢,那该多好。

至少,不会在这恼人的情障上栽跟头吃亏。

那天裴无疾自个儿出了府去,无人敢拦着他。

裴无疾在宫里半辈子,幼时没卖进宫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后来旧朝陨落他又被辗转卖来了梁州,一路上吃了不少苦,也罔顾去欣赏这宫外景色。

我说这梁州繁华,灯很好看,景色也甚美,还有一座摘星楼,登顶便似能将星摘了去。

我说有空会带他来看,然而我总是很忙,我待自己向来严苛,如今封了侯还有许多做不完的事儿。

裴无疾倒也不是想不开,他只是单纯给自己撒气,于是自顾自地出走,就想等着下月初我说的婚期到了他再回去。

这本就是个蠢办法,走至一半他就迷了路。

裴无疾没见过那么多的人,也没瞧过如此多的新鲜玩意。

灯是好看,路边小贩捏的泥人也很好,糖铺子里卖的糖甚是粘牙,没有宫里的好吃,却格外的甜,甜得似发了苦。

他早就不用穿内侍服了,穿着一身我给他挑的锦袍,青簪束发,又因身子骨瘦,宽袍广袖,偏生穿出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文士风骨来。

时而有面色羞红的姑娘同他搭讪,他也摇了摇头,一概懒得搭理。

若是十几年前,他兴许还会觉得热闹新奇,如今他只感到陌生与恐慌。

井底的蛙是不能跳上岸的,眼见外界鲜花着锦,便再不想缩回去了。

裴无疾的岸不是所谓的自由,他旧日依附皇权而活,时间长了也早已经畏惧了自由。

如今他成了脱离于皇权的孤魂野鬼,失去了独自生存的能力,他的岸便成了我。

他如今只能依附我去活。

裴无疾走了一路,亦问了一路,半道却又下了雪。

他在路边遇着了一只狗,黑不溜秋的,就一双眼瞪得溜圆,躲在一处草丛里瑟瑟发着抖。

裴无疾觉得自己看这狗,便跟前些日子我看被铁链锁着、赤身裸体的他一样,可怜可悲得很。

他跟这只狗同病相怜。

于是他便也俯下身朝着那只小黑狗伸出了手,小黑狗见着热源,毫不犹豫地便奔过去,被他一把抱进怀里捂着。

裴无疾接着往前,直至在摘星楼前停下。

那夜其实没有星,只有如何都下不尽的雪。

但裴他觉得除了这地儿也没别处能去,数百级台阶,他旧日在宫里总是被罚跪,腿脚如今不是太利索,走得时间长了便会泛疼。

只是后来风雪吹得他身上已经趋于麻木,他也感觉不到疼了,一个人倒也磕磕碰碰地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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