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沿海顾家军营地，停尸房。

白布覆盖下躺着一人，遗容经过整理，身上原本的军装已更换成顾家军样式，他双目紧瞌，鬓发花白。

铁门隆隆推开，日光倾泻而进，与那日光同时进来的，还有一道颀长的身影，伴随着“哒、哒”，沉重的步履声。

验尸官朝来人行了军礼，便退至一旁。

顾云昇背光走到床边，目之所及，躺在停尸床上的正是杜凡廷。他记忆中的挚友，还是朗朗胸怀包容天地的英气青年，十年未见，生死一别，归来故土的他，却满脸沟壑，鬓发苍白。顾云昇回想起他无数封情报最后的一句话，“吾身安，勿念”，这些年他从未说过辛苦二字，但年岁尚不到五十的他，却像个饱经风霜的耄耋老者，静静躺在那儿，与他们无声告别。

顾云昇左手托着军帽，垂在一侧的右手，不知何时已铁拳紧握，腕部青筋崩出，似乎下一秒，便打算不管不顾砸穿某颗头颅。

邢展虽是粗人，但从不会不分场合粗鄙，这会儿晃头甩掉眼角泪滴，恨骂道，“***，姚兆兴，TM等着，老子TM总有一天把你剁成肉泥！”

验尸官上前，递上一页密麻小字的报告，一些骇人听闻的酷刑被文字详细描述，映入眼帘，叫人心惊肉跳。

顾云昇捏皱了那一团纸，连后边的邢展和赵魏都能清晰看到，他颤抖的双手。

津部湾姚家大营，坐在大会议桌一端的男子嘴角叼着雪茄，他脸型窄小，眉眼细长，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脸贼眉鼠眼的耗子长相。

下首一人正垂手汇报，“将军，那顾云昇已经见到了杜凡廷的尸体，听说要在东海海葬。”

被叫将军的鼠相男子正是姚家军阀的大当家，姚兆兴，闻言他“哼哼”狞笑两声，本就狭小的双眼眯得更小了点，看向窗外，“这杜凡廷可是顾云昇的至交好友，没能让他亲眼看着他死，还是可惜了点！”

下首那人回道，“将军，这杜凡廷当初是走投无路才来投靠的将军，当初在东海跟顾云昇闹翻，直接带走了一个连的队伍，谁能想到，他居然藏得这么深！”

姚兆兴闻言之后，眼神瞬间狠厉起来，“他顾云昇还真是舍得下本……”，想到此，他也后怕，要不是无意间发现杜凡廷跟那小细作有联系，再给他两年时间，他大概率就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到那时，姚家两辈人打下的江山，恐怕就要拱手让人了！

下首那人接着道，“咱们的人已经全部清查过，他应该是没有同党……”

他话还没说完，姚兆兴忽然转过脸，厉声喝道，“应该？！难道还想再留下一个杜凡廷！”，“继续查，尤其，团部以上级别，不，从连长一级开始清查，宁可错杀，决不放过！”

“是！”，那人颤声答应着退下去了。

就在姚家大营里，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时候，东海，杜凡廷的葬礼，在一众顾家军整齐的注目礼下举行。

顾云昇袖上缠着白布，看着那载着骨灰的小船越行越远。

天色昏黑，陈伯上楼敲门，“夫人，去学校的车备好了，看时辰，是该动身的时间了！”

宋晶晶靠在桌边看了半日书了，听到陈伯叫，抬头应了声“好”，才发觉眼睛干涩得紧，抬手在眼眶穴位揉摁两下。

她换了学生装，便下楼了。

下楼后陈伯便又迎了过来，悉心说道，“夫人，车在前面等了，将军叫带个丫鬟同去，我看霞儿伶俐些，便叫跟着了！”

宋晶晶看了看正站在陈伯身旁的小丫鬟，是平日用餐时惯常在一旁伺候的，便点头，“好”。

带着小丫鬟上了顾云昇那辆造型古朴，但铁皮怕有一指厚的汽车，行到半路，她忽而想起了什么，撩开帘子往外看了几眼，心道，“他说派两个连的人，那到时候这些人藏哪儿呢？”

显然外边看不到这两个连的队列，而藏哪儿这回事，更不是她需要考虑的。

车在女校门口停下，宋晶晶从车上下来，一眼便看到门口来回踱步的许玲。

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低着头，只管左右晃着步子。

宋晶晶在她肩膀拍了下，竟似乎把她吓到了，一个激灵转过头。

“怎么了你，心事重重的？”，宋晶晶关切地端详她神色。

“晶晶……，你来了……”，许玲平时说话很是伶俐，这会儿倒有些磕巴了。

宋晶晶打趣笑道，“虽然咱俩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