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催促起来,二人只好洒泪而别,陆渐望着戚继光走入牢门,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他在总督府前徘徊良久,瞧着拖朱曳紫的官员进进出出,却又不知该求谁帮助才好。来回走了半晌,但觉饥饿,一摸身上,却无盘缠,这才想起包中的银子尽已给了官差,一时好不丧气,转身走在街上,望着两旁的酒馆,嗅着饭香肉味,不由大呑口水。
正乱逛,忽觉小腿被人敲了一下,他惊讶中回头一看,却是“金龟”赢万城,老头儿的额头上贴了一块膏药,双颊、颈上各有几道血痕。陆渐不由惊喜道:“怎么是你?谷缜呢?”
赢万城面色阴沉,怒冲冲说道:“他没来找你?”陆渐道:“他不是被你捉了吗?怎么会来找我?”赢万城运起“龟镜”神通,两眼在陆渐脸上转了几转,冷笑道:“你这小娃儿很好,比谷缜那兔崽子老实多了。难得咱们再见,去酒楼喝两盅如何?”
陆渐微感迟疑,但为打听谷缜下落,只得勉强答应,忽见赢万城走在前面,左腿一被一跛,竟然已经瘸了。
陆渐瞧他浑身是伤,大为惊疑:“他武功如此高强,又有‘龟镜’神通,谁把他伤到这个地步?他原本和谷缜一起,谷缜又上哪儿去了?”他满腹疑窦,默然而行。
蠃万城来到十字路口,挑了一座壮观酒楼,领陆渐上了二楼’大剌剌一坐,招呼伙计道:“老爷点菜。”伙计见他棚&华丽,心下先敬三分,笑道:“老员外请说。”
赢万城道:“先来个三白三鲜,一蒸两炖。”那伙计一愣,赔笑道:“老员外说明白些?”蠃万城冷笑道:“亏你还是大酒楼的伙计。三白是太湖三白,小银鱼、白财鱼、白虾;三鲜是长江三鲜,刀鱼、鲥鱼、河豚。白虾、河豚均用蒸的,其他四鱼都用炖的。”
伙计迟疑道:“这是六道菜,分量可不少。”赢万城冷笑道:“怎么,怕老爷吃不了?老爷吃不了也兜着走。”伙计只好应了,正要转身,赢万城又说,“慢着,还没完呢。臣卜龙凤雏汤来一碗……”
伙计大犯其难,讪讪说道:“老员外,这汤没听说过,怎么个做法?”蠃万城笑道:“用二两重的活鲍两只,去脏取肉,再将五只雏鸡脯翅的尖儿碎切成丝。这两样加上椒料、葱花、香菜之类,花半个时辰揭成清汤,干的丢掉,只留汤汁。鲍鱼是卧龙,雏鸡为凤雏,故有此名。你别跟老爷耍花枪,材料不对,老爷一尝就知道。”
伙计忙笑道:“我们百年老店,岂敢弄假?”赢万城微微冷笑,口中连珠炮道:“还要铁板鹅掌一对,活烧甲鱼一只,糟蹄子筋一碗,破塘笋爆炒瓦楞蚶一碟,蕨粉红烧江瑶柱一碗。瓦楞蚶、江瑶柱非台州鲜货不可,别处的老爷不要。还要浦江的火肉,至于蟹嘛,海蟹老爷吃腻了,山阴的河蟹先蒸四对;漠北驼峰一只,用蜂蜜蒸煮;辽东熊掌一只,以山东大葱爆炒。三江的大白蛤不错,给老爷醉两对。嗯,老爷怕腥,活吃猴脑就免了,果脯粘牙,也免了。且炼两碗西瓜膏解暑,这膏汁里的西瓜要杭州的,一点点捣得细烂,不得留下一瓤一丝,再取五月桃花汁,以文火煎至八分,搅糖细炼,记得这炼膏的次序,千万莫要错了。”
说罢,又点陈年状元红一壶,川贵名酒两壶。他如数家珍,伙计却写得满头大汗,待他点完,哆嗦道:“这里许多物事小店不齐,要去别的酒楼支借,万不会错了老爷的。”陆渐皱眉迹“赢先生,这么多东西吃得完么?”赢万城冷笑道:“吃不完,丢了喂狗。”伙计见这老人如此阔绰,喜出望外,一溜烟往柜台去了。
那菜流水般将上来,大半时辰方才上齐。陆渐饿得久了,狼呑虎咽,吃了三道菜便已饱足,赢万城却是这里拈一箸,那里取一勺,慢嚼细咽,每菜必尝,但无论菜也好,汤也罢,均不过一箸一勺,决不多吃。他吃得考究,河蟹剥得尤为精细,蟹甲瓦解齐整,八片胸甲片片欲飞,若是拼凑起来,大可拼成一只空壳整蟹。
陆渐瞧得不耐,忍不住问:“蠃前辈,谷缜到底在哪儿?”赢万城正尝醉蛤,闻言支吾:“跑了。”陆渐恍然大悟:“无怪这老头满身的伤,却是因为谷缜的缘故。”一想到谷缜如何捉弄这只金龟,陆渐便觉忍俊不禁,低头暗笑不已。
赢万城忽地怒哼一声,恨恨道:“我追那兔崽子一直追到南京,几次差点儿捉到他,都被这兔崽子用奸计摆脱。哼,如今他躲在这满城人群里,老子一时半会儿倒也抓不住他。”
陆渐心中略定,想起一事,问道:“蠃前辈,我有一事请教,你见多识广,或许有些法子。”赢万城正捧着西瓜膏吸啜,当下瞅了陆渐一眼,问道:“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