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令两名护卫带着随从去查看住处,留下两名护卫与吴六一同登船。
时已黄昏,平静的河面倒映出漫天红霞。
站在船头,吴六突然想起那首诗来,不由脱口而出,
“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
此乃唐代诗人温庭筠的《利州南渡》,描绘的恰巧就是利州某处渡口的景色。
“此诗虽也应景,其意境却不适合用在先生当下”,少年边说边走到他身旁。
吴六疑惑道:“为何不适合?”
“飞卿作此诗句,表明已有退隐之心,可先生正值年少,本当锋芒正盛,不该有如此心境才对,”
“哦?莫非公子也曾读过如此小众诗句?”
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少年能道出他的名字,自然是对其有所了解。
“无趣时偶有翻阅”,少年追述道:“前唐好诗,而我大宋好词,诗词本同源,无非是在借物抒情。”
“如此倒是在下献丑了,公子说的没错,我本少年郎,自当意气风发才对。”
没成想古时的一个假小子也能说出如此道理,吴六觉得此人的性格很合他口味,当即放飞自我,诵道:“我本道门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先生大才!未曾想先生此等年纪便如此博学,此前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恕罪。”
少年借机赔罪。
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既懂医术又好诗词,最关键他还是道法高深的玄门中人,这在少年看来,比之京城那些才子、名士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被她这么一恭维,吴六反倒有些惭愧,这几句本取自无名氏的一首词,他只是随手摘来前后两句略一改编,拼凑成诗。
他尴尬道:“哪里,哪里,公子亦是好学之人,些许误会不必介怀。”
少年神色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又按耐住了,他转头向护卫吩咐道:“既已检验妥当,便回集市去吧,趁着天色尚明,去布店为先生量一身衣裳。”
“是。”
北宋商业繁盛,城镇人口较以往大增,渡口旁这处小镇亦有三百来户。
人多自然就热闹,一入街道,往来之人频频而过。
今年受灾严重,人们看起来都很疲累,几乎没什么笑脸。
可他们并不绝望,个个目光平静,没有急躁。
吴六发现一个现象,越是底层百姓便越发坚韧,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苦难。
好在眼下山中不缺野果野菜,总归饿不死人,一旦入冬可就不好说了。
行至一家布店,掌柜的正要早早关门,如今这光景连吃饱都难,又哪有人舍得花钱添置衣裳。
护卫不满道:“怎么,这生意是不打算做了吗?”
掌柜的抬头,一脸欣喜道:“哪里的话,客官快快请进。”
少年入内看了一圈,脸上带着些许鄙夷,“用你店里最好的布料,为我家先生做几身衣裳。”
她转头询问:“先生是要道服还是常服?”
“常服吧,不用太过招摇。”
“那就常服,想来这里也做不出好的道服来,等回了京城再为先生准备。”
一听是京城人士,掌柜的愈发激动了,快速为吴六量好尺寸。
“不知客官需要几套?”
少年想了想,“就三套吧,方便换洗就行,再多你也做不出来。但我们明日一早便要来取,你去召来这里所有的裁缝,令他们连夜赶制。”
护卫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掌柜两眼放光地拿在手中,“客官放心,明日一早必然完成。”
定做完衣服便没心思再闲逛,跟随护卫引领入了一座酒楼。
这是之前那位负责漕运的官员提前包下,明显是为了巴结少年。
酒楼不大,只有一间上房,本是为了少年准备,却被她主动让给吴六。
知道她定有所求,吴六也不客气,在一众随从羡慕的目光下坦然入住。
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亦有水果,惹得吴六一阵感慨,
“还真是同人不同命,荒野草民为了果腹奔波劳累,显贵之人大鱼大肉稳坐庙堂,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吃过晚饭,坐在床沿摩挲着桃木剑,吴六依旧有些事情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