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路弈送宁笙去酒店,酒店不远,两人散步过去。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侧身时不时擦到。宁笙觉得他走路的节奏有点怪,想了想,应是刻意放缓了脚步,迁就自己。
他的个子很高,宁笙说话时,总要仰起头,他也总会微微低头。
宁笙问起项目的事,他三言两语随便说了一下,仿佛不愿意让她多知道。
末了恭维她:“之前听穆明说过,你做成了两个大项目。后来我去查了下公司资料,确实很出色,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学习。”
上次回来后,路弈把凡是出现宁笙倆字的所有资料,都看了一遍,出现人的演讲、采访、照片,看了好几遍。
“环境不同,做事的方式不同。别去理睬我说的和写的,大部分是当时为了交差。那两个项目能成,只是踩在风口上了。”宁笙说。
她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反倒刺激了路弈。他辛苦四年,一个项目黄了,另一个即将要黄。再自信的人,在结果的对比下,也觉得难堪。
何况,是在她面前。
宁笙继续问他的事情:“听说你在做小微综金。我也在环球待过,还算知道些里面的门道,你听听我的理解?”
“好呀。”他故作轻松。
“在环球孵化项目,相当于创业。优势在投资方可见的,就高管那些人,研究透他们,故事说圆了,要到启动资金比外面创业容易。劣势也在内部,十几个分子公司,彼此都在竞争,蛋糕就那么点大,谁都不会让谁。也因为彼此了解,背后耍起阴招更容易。总的来说,环球内部创业比外面更难。”
宁笙说到了路弈的心坎上。这天下午,就因为环球银行抢客户,他和乔欣过去理论。江苏吴中区所有小微企业,路弈花了两个月谈下的,一次性被银行截胡了。
“有些项目,波及面窄,与一两家公司扯扯皮,还算有点精力。你做是综合金融,贷款、理财、企业险、个人险......波及面太广了。再者是小型、微型企业的特点,这块客户体量是挺大,可都是些非标准化,信息不全,资质不合格的客户,以往都是各家兄弟公司最不爱碰的客户。投入产出比太低。”
宁笙说的没错,路弈也心知肚明,可他就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失败,辩解道:“小微企业的需要是客观存在的,不能因为难啃就不干啊。把这些非标件理顺了,也是给集团解决了难题。”
“你面临的局面是,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到头来,活快成了,功劳被人抢了。”宁笙提醒道。
路弈轻叹了口气,说:“眼下就这点时间,只能硬着头皮先上。起码盈利模式是通的,这两个月的目标是把人力成本覆盖住,其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宁笙其实是预感到了项目铁定活不过十二月。可她不能说是直觉,于是费了好些脑细胞,理出一套还算有逻辑的说辞。
向来嘴巴懒的她,说了一大通话,换来一句:“我明白,但我还要这么干。”
我真是多余,明知能说服一个人的,不是道理,而是南墙。宁笙在心里嘟囔,决定不再搭理他。可看到他比上次更清瘦,心里莫名来气。
她直说道:“你要再这么搞下去,身体就毁了。现在只是表症,胃炎、拉肚子、长痔疮,时间长了会演化成里症,肾气外泄、精不固体。再恶化下去,就是病入骨髓,无药可救。”
路弈见他薄面含嗔,在为自己担忧,心中欢喜。可听她嘲讽,又觉伤自尊。
她怎么知道我拉肚子、长痔疮?中医这么可怕的吗?在她面前简直毫无隐私。路弈心想着,附在背后的双手,本能地移到了胸前,交叉起来。
“你,就算你是医生,也不能这么说话的,说一个男人肾,还有那啥不行,太侮辱人了。”
“我说的是事实,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你听说过吗?没听说就回去读一读。傻帽。”
“嘿,谁傻帽了,我一世界百强企业金领,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傻。”
“不爱惜身体的人就是傻帽,傻帽!有什么比身体重要?你有几条命啊?”
路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又找不到反驳的点,只得把气生生憋回去。
面对这个女人,他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他感到自卑。
一时间,两人都不愿说话,沉默走着。
“去武当的飞机是中午十二点,明天我送你去机场。”路弈找话聊。
“明天一早我先去武汉,看下孩子,我自己叫车,你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