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已到年尾，次日便是元旦。

路弈整日黏在宁笙左右，寸步不离。

饮食上，宁笙继续用清薄滋味的粥，把他的胃气慢慢培厚。为防他徒增闲愁，又带他干些杂活儿。

“你知道昨晚那些野猪在刨什么吗？”

“不知道。”

“带你去刨一些，给你当午饭。”

“野猪吃的，人也能吃？”

“能，野猪比你会吃多了。”

两人来到后山，那有一小块山人开垦出的菜地，因是冬天，只剩下些宿根、块茎类植物。矮小的枝叶在黄泥地里飘零，颇有些荒芜。

路弈看了直摇头：“这些菜看着不行，蔫儿了吧唧的。”

宁笙笑：“冬天是闭藏的季节，植物凋的凋死的死，能留下来的才是最适合吃的。这儿都是根茎类，吃的是地里藏着的那些。”

“原来如此。”

“我说你不如猪会吃吧。”

路弈语塞，装作没听见。

宁笙跟菜农打过招呼，借来两把锄头，两人便开干了。

路弈本想秀秀肌肉，可没抡几下锄头，就累得气喘：“这小小锄头，抡起来还挺费劲。”

“正常，你们城里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说完她也抡起锄头，一砸一个准，三两下就刨出了一堆红薯。完了，又像兔子似的，蹦到另一块地，挖起土豆。

路弈心里纳闷，那小身板，干起农活咋如此有力，一对比，更显得自己这个大个像一废柴。

男人的好胜心被激起，他偷摸观察宁笙的操作技巧，着力点，有样学样，也很快得了窍门。

不多久，两人就收获了劳动果实，丕蓝、萝卜、土豆、荸荠、红薯，满满当当一大筐，看着便满足充实。

路弈出了一身汗，嘴巴也活跃起来：“怪不得城市里的农场生意好，一到周末，全是家长带小孩去采摘水果蔬菜，确实有点意思，还是小朋友会玩咯。”

宁笙笑，心想，我可不就是带小朋友来体验生活么。

“你笑什么？”

“没有啊。”

“你是不是又在嘲笑我无知了？”

“没有啊。”

“你说清楚，不许走。”路弈抓住她的胳膊。

宁笙没有挣脱，顺势拉着他往菜农的瓜棚走：“我们去讨点水喝。”

等有看诊的人上门时，路弈就坐在卧榻上看。宁笙怕他无聊，时不时吩咐他帮忙抓药。

医馆里的药材不多，只备了些日常伤寒症状的药，以供山里居民急用。往常，如果是山下上来的病人，她只开药方，让他们自己下山抓药。

路弈小时候最怕喝中药，闻那味儿也受不了。这会儿却奇怪，站在药柜前一下午，也不觉得难受。拿着把小铜秤，抓颗甘草，捡片厚朴，嗅嗅闻闻，竟觉得辛香醒神。

“奇怪，我小时候一闻中药就想吐。在你这儿倒喜欢闻了。”

“你的身体已经变了，喜欢说明是身体需要这些气味，身体是最实诚的。”

傍晚，来了个北京赶过来的病人，四十多岁，头戴厚棉帽，围脖一直遮到鼻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浑浊的眼睛。病人由他太太陪着，因是复诊，宁笙破例延迟关门。

她对病人做了例行检查，问了些问题，又号了脉，最后根据诊断对过往的药方做了调整。

送他们出去时，那太太忽地回头抓住了宁笙的手。

“宁医生，能不能请道长给他看一看，求求你，帮我们找一下道长，他快不行了。现在每天晚上都疼，整夜整夜地疼，止痛药根本没用。这病太折磨人了，我们一家子都跟着受折磨。他的病情恶化后，公司也没人管。我一个女的，两头顾不上，真的没法活了，求求你，帮帮我们——”

宁笙看着她眼泪直流，却不言语，只是听着。

那太太抽泣了会儿，又说：“当初要是听道长的话就好了，他是自作自受，可他才四十多岁啊。宁医生，你帮我去问问道长，哪怕请他回句话也好。”

宁笙依旧面无表情，想了好一会儿，才答应明早去问一下。

两人走出门，宁笙便将大门扣上。她径直走进了卧室，坐到床上闭眼打坐。

路弈见状，不敢叨扰。

医者自身需极强的定力，保持身心清灵，否则医不好病人，自己也会被反噬。许是今日过于疲惫，导致她面对北京的病人，心生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