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词她,真的好珍惜作为人存在的每一分,好珍惜用凡人眼眸看这尘世的每一秒。
正如她自己一直说的那样:“我是画画的人,用人眼看世界,世界才足够鲜活,那样下笔时才会有灵气;若用你那僵尸鬼眼来看,看见的人世还能是人世吗?”
“太苦了。”他咂咂嘴,评价她的血。
“会不会……”
她下意识想张口问问血液不正常的成分会否给他的身体造成什么负担。
然而拥有十多年的共同生活经验,程晚词应当知道,吸血鬼这种死物需要的仅仅是血气而已,血液并不是养料。
他们摄入的所有血液最终都会在无生命的机体里缓慢消散。
血细胞这些极易失活的有机物,将会是衰亡最快的一部分,因此对于赞恒而言,血液成分毫无意义。
赞恒果然将冰冷的手指点在她的唇间,不让她问出来。
有趣的是,现在他们的体温渐渐趋于一致,程晚词却还是习惯性地用“冰冷”一词去描述他的温度。
似乎潜意识里强调她自己还有人的感觉,尚未变成同样冰冷的死尸。
喉结的滚动使得血液更迅速地涌进赞恒喉间,赞恒已准备好为他的新生儿做最后的洗礼。
于是就在程晚词血管里奔涌的血液被完全抽干、即将失去心跳和呼吸的刹那,赞恒狠狠咬破了自己猩红的舌头,转而移首,轻柔地吻了她。
刹那间,最古老的血,滴进最年轻的喉头。
生性里从未泯灭的渴血欲望瞬时被激发,程晚词喉咙内变得干渴无比,仿佛只有疯狂攫取来自千年前的生命之源才能被润泽。
程晚词闭着眼,无意识地用她新长的漂亮尖牙咬破了赞恒的嘴唇。
她不知轻重地吮吸着,牙与舌并用,吸血如吮乳汁,简直毫无章法,不出意外地亲肿了老吸血鬼的嘴。
来不及吞咽的血液混合着别的什么东西糊到脸上,这感觉如此陌生,以至于赞恒微微嫌弃地皱起眉头。
算起来,他几百年没接触过谁的口腔分泌物了,上次亲吻一个人还是在殖民地轰烈的炮火之中。
如果绢帕带在身边……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人不是程晚词,他会毫不犹豫地即刻用绢帕擦脸,即便此时正进行一场正式、慎重的,尚未完成的初拥。
他单手捏住程晚词的双颊,将这家伙的嘴巴从自己脸上“拔开”,然后心甘情愿地暴露出自己的颈子。
好了,我的小姐,这里才是方便畅饮的地方。
她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有所感应般立即埋首到他的颈间,牙齿深深嵌进他的血管里。
吸食血液带来的餍足感催生了程晚词业已发生异变的指甲,她的甲尖自然生长,变得尖锐,不一会儿就扎上了紧贴着的赞恒的皮肤,留下深深抓痕。
现在好了,金发绅士的西装被扯散不成样子,脸上野蛮亲吻的痕迹刚刚愈合,口水尚未擦净,脖子便又添新伤……
赞恒自转化以来,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然而是他自己选的小孩,只能由他自己来忍受。赞恒打碎牙齿和血吞。
程晚词吸饱了血,舒适地打了个极不优雅的嗝,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噜的欢声。
赞恒再次皱眉,这是转化的问题吗,真在行为上也一并退化为了新生儿?
那个他费心教导多年、礼仪无可挑剔的young lady去哪里了?
赞恒“费心教导多年”是真,只不过“礼仪无可挑剔”实乃赞恒先生单方面的误解,这点我们在未来将会不断重申。
大家都知道,绅士不一定能培养出淑女,而且“淑女”也往往不止一种模样。
“欢迎回到人间。”
最后赞恒抚开程晚词的眼,那里面是一片短期内难以消散的赤红。
程晚词只听吸血鬼在耳边蛊惑道:“好好领受它吧,我的小姐,这将是你新生后的第一个黎明。”
程晚词张开眼的瞬间,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她还处在啜饮鲜血的迷幻里,入目皆是一片骇人的暗红。屋里的事物都是清晰的,只不过像是套上了红光滤镜,让她感到陌生无比。
于是程晚词抿着嘴,固执地否认道:“不,这不是人间。”
程晚词心心念念的人间,她在病中再如何痛苦挣扎也要留下的人间,怎么可能是血色的呢!
她瘫坐在病床中间,赌气般拉上被子,蒙起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