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恒抬抬眼皮，再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什么，小姐？淑女讲话应当带称呼。”

“好吧，先生，”程晚词的脸已经皱起来了，她嫌弃这种刻板教条，又不得不乖乖地重新问话，因为实在太想知道，“亲爱的……先生……”

故意将音节拖得那么长，字正腔圆，毕恭毕敬，实际上不服管教的因子潜藏在每一个单词里。

她总这样，叛得厉害。

赞恒有时候会觉得她叛逆期来得太早。

“……亲爱的先生，我能有幸知道您是谁吗？我的意思是，您的……呃……人生经历……”她的词汇量还有限，找词花了点功夫。

“哦，那很长，长到不适宜当做小姑娘的睡前故事。”赞恒应景地打了个呵欠，没有责备她贫瘠词库所暴露出的功课进度，适时打哈哈道，“睡吧我的小姐，明天还有许多安排。需要让玛丽来给你讲个故事吗？我摇铃叫她。”

“不不不，别这样先生，别摇铃！”程晚词的声音立马高起来。

天哪，21世纪倡导万物互联的时代——她曾在科普类的画本图书里读过——老古板为什么还要在他的大屋子里装黄铜铃铛这种古董玩意儿？使用电话甚至实时通讯不好吗？

赞恒难道不知道摇动铜铃的延迟总是令她等得无比心焦吗？！

每当此时，程晚词总恨不能自己蹦起身来干活。

等女仆听到铃响后再从底层的房间赶来，这种等待简直要人性命，程晚词可是个急性子。

而且可怜的女仆玛丽，哦，她那么年老，在老吸血鬼的奴役盘剥下工作了一辈子，到现在仍旧是个正在不断衰老的人类。

她并没有被赞恒变成吸血鬼，和老管家约翰那种时间已然停滞的家伙不同。

玛丽是家里临时的人类仆从，拿着适宜的工资，干着保姆的活儿。

所以她对主人既谈不上陪伴，也谈不上追随；同时她本人不被强制要求忠诚于这个家庭，只要她想，就可以离开。

连“玛丽”这名字本身都只是一个代称：千年以来，赞恒每招一位新的女仆都将她命名为玛丽。

程晚词了解到这点时忍不住想，老僵尸可真是个起名废。

这一任玛丽，还是赞恒刚刚来到神秘的东方国度时，在十里洋场最后的繁华里买下的。

经历过战乱年代的玛丽，到如今已老得不能再老。作为人类的她，耳朵已经聋到很难听清铃铛响。

不过，程晚词刚刚的叫声确实尖利了些，也许连远在女仆卧房里的耳背的玛丽都可以听见。

假如她一会儿过来敲卧房的门，询问小姐是不是从床上滚下来了，赞恒肯定不会感到奇怪。

赞恒揉揉耳朵，缓慢又不乏严肃地道：“小姐，注意你的仪态。”

程晚词则在心里撇嘴，哼小题大做。

“好的，先生。”甭管心里多少埋怨，她嘴上已经这样答。

由于迫切想要听赞恒关于“诞生”一事的讲述，现在她暂时收敛了脾气。

程晚词表面乖顺起来，犹如顺毛的猫咪，甚至讨好地说：“求求您不要不开心。我想，唔……耐心，对，耐心！耐心是绅士最美好的品格之一！而且您也常常教导我，淑女应当有求知欲，是的先生，我全都听进去了。”

准确的名词和形容词最高级已经要了程晚词的小命，幸好她还记得赞恒说了无数遍的话——“淑女应当有求知欲”。

此刻鹦鹉学舌，正好用来保命。

看来，只要坚持不懈，耳旁风也能吹进耳朵里。

求知欲（thirst for knowledge）短语中th的清辅音，她发得还算漂亮，程晚词忽然有些得意。

之所以能将语音找得精准，全是她模仿赞恒嘴型的功劳。而这则有赖于，程晚词每次听赞恒说话，都将目光集中在他的嘴唇上。

咳咳，其实程晚词从没好意思说过，赞恒说话时候的嘴唇特别令人着迷。

程晚词觉得赞恒的轮廓实在深邃，面庞的精致程度让现在的她，小小的没什么气势的她（如果赞恒知道程晚词的想法，只会觉得这是她对“气势”词意的误解），很难有盯住细看的勇气。

但是嘴唇不同！

赞恒的嘴唇很薄很薄，或许另一个阅历更丰富的人站在这里评价，会说这样的唇形凉薄得厉害。

可程晚词就是最喜欢赞恒的嘴唇，如果一定要从他那优越得不相上下的五官当中去选的话。